半分钟后,她犯糊涂似的,眼神困惑起来,小声问: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呀?”
楚以乔匆匆闯进老人视野,“奶奶,是我。”
李淑平依旧思考很久,才仿佛恍然大悟,“小乔回来了,这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快进来,今天有糖醋鱼呢。”
谈泽觉得内心像破了个窟窿。她试图弯唇笑,可是有些失败,只能在情绪上维持最后的体面。
“奶奶好,我叫谈泽,是楚以乔的好朋友。”她将自我介绍的速度放得极慢,试图唤醒老人的记忆。
从前,她第一次与李淑平见面时也是这句话。
那时的老人神采奕奕,正在嘉平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教高中物理,笑容蔼然。
但现在却坐在轮椅上,眼神困惑而犹豫,戒备地盯着她看。
“先进去吧,谈泽。”楚以乔隔开她与李淑平的视线交集,神色稍黯,“奶奶可能是累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累了。
谈泽知道女人想盖过这件事,纵然鼻尖酸涩,也不多问,去推老人的轮椅。
到客厅,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拿出随身的小摆件。
楚以乔雇的家政阿姨离开了,厨房摆满做好的饭菜。她将菜上桌,出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谈泽握着李淑平干瘪瘦弱的手,轻轻抚摸小摆件上的黑白琴键,弹出一串简单悦耳的旋律。
“奶奶,这是什么曲子?”她笑着问。
李淑平支吾着想了一会,答:“好听,但是不知道。”
楚以乔沉默将饭菜放在桌上,听谈泽耐心解答,又取出手机,号码熟稔于心一般拨通李淑平的电话。
李淑平的简易老人机响起铃声,《卡农》,乐曲舒缓婉转。
是从前谈泽录给老人充当生日礼物的曲子,有一段还是她们的四手联弹。
李淑平的双眼逐渐发亮,专注倾听旋律,脸颊泛起红晕,像年轻了好几岁的小姑娘。
“小泽,是小泽弹的。”
谈泽便笑,牵着老人的手,“奶奶,你在找我呀?”
楚以乔觉得胸口涩滞,把碗筷摆好,想匆匆返回厨房,却被李淑平叫住。
“小乔,快来和小泽一起吃饭了。别吵架,看你们两个孩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安心。”
她回过身,谈泽正静静望她,唇边笑意尚未淡去,但显然其中藏着其他情绪。
“……你还住在这里。”楚以乔开口。
说话时,她早已将视线移开,镜片后那双墨眸低低垂着。由上往下的视角去看,有种刻意掩饰情绪的不自然感。
谈泽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在学生面前的楚老师是一副面孔,酒醉的楚以乔是另一幅面孔,清醒后的楚以乔……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嗯。”她简单回应,“不过之后几天可能就搬了。”
巧合太多了,会有人刚刚回国两天的时间,就已经与闹得不愉快的前任偶遇三次吗?
楚以乔不作声了。不过谈泽视力很好,看见女人下唇被咬出了粉色月牙痕迹。
“一起回去吗?”谈泽故作轻松地邀请。
事实上,因为今天上午练琴引发出的那些回忆,她不太想再和楚以乔扯上关系。但打破沉默,无疑是从如今的尴尬中逃离出来的最好办法。
楚以乔很意外,抬眼扫视她,没有拒绝,“好。”
夜路不长,中途,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之间也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隔了层玻璃墙。
谈泽心知肚明,楚以乔大概是买下了她附近的房子,隔壁,或者是上下层。
果然没有意外,两个人走进同一间电梯。按楼层时,谈泽侧身问:“楚老师在几层。”
楚以乔站在电梯角落里,试图从她那双始终盛着浅浅笑意的眸子里捕捉到异样,但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节。
她蜷了蜷手指,轻声答:“九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