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黑船穿过了一团绚丽的烟雾,起先林棋冰以为那是模拟的小星云或者辐射聚合物之类的东西,但转瞬间,她在烟雾里观测到了黑绿蓝银的碎屑,它们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她知道了,这个坐标点是多年前RIF飞船坠毁时、达到的最远距离。
林棋冰下意识摸向脸颊,却只摸到面具光滑的冰凉,她现在不是R了,也不是林棋冰,她只剩下一个人,她是谁呢?
思维开始变得有些混乱,她是谁呢,她好像是系统母体?
是了,她预算出人类世界毁灭在一百年后,她接到那封邮件,她建立忏悔之城,让所有可能带来厄运的坏蛋在这反省。反省是无用的,她其实在集中消杀这些“病菌”。
林棋冰心底有个声音质疑她自己:为什么吸取的范围越来越大了呢?
另一个声音回答:因为只消杀心眼坏但没被惩罚的人,带来的效果不好。
为什么还是会有人作恶?为什么人类中总是涌现出那么多私欲和龌龊?为什么它们就像麦地里的杂草,割完一波又长一波?
所以不光坏蛋要被消毒,可能是坏蛋的也要消毒,还有欲望特别多,或者被用骰子计算出歹命的人,统统都消毒掉吧。
割去他们就是割去人类的脓肿……
林棋冰骤然睁开眼睛,她怎么感觉,刚才自己的思维被控制了?
她甩甩头,乃馨站在旁边,关切了一句:“你怎么了?”
林棋冰喘了两口气,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该杀?”
乃馨耸了耸肩,“小宋那样的呗。还有刚才书慧说的那些土匪,还有莎丽说的那什么船长和病人。”
林棋冰有些思维混乱,随便回答:“是……是……你说得对。”
她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仅剩一层没被戳破的窗户纸后,写着个她隐隐有预料,但绝对不能放在脑子里的答案——
应该被消杀的是整个人类,他们从不记住历史,一茬接一茬地长出坏人、渣滓、病毒中的病毒、暴力中的暴力。就算砍了前一茬,连根都拔起来,后面一茬也会在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厚颜无耻地冒出来。野火烧不尽。
如果人类中善的总和总是低于恶的总和,当它们这个群体的恶和私欲占比超过百分之五十,为什么不判处它们集体被消杀呢?
我是系统母体,我飞向太阳,以便更好地掌控忏悔之城……
不,不对,不对……
“不要再干扰我的思维。”林棋冰给了自己一耳光,但打在面具上,声响让她清醒了一些。
太阳在苍白的空间里散发出光芒,只有林棋冰所见的太阳的那一块是苍白的,其余则渐变成t宇宙般的黑暗。阳光避无可避地落在林棋冰身上,不断侵蚀她的大脑。
哦,太阳圆圆的亮亮的,中间白肿四周暗沉,看上去像镶嵌在那的一颗冒了脓头的疖。
林棋冰喘着粗气靠在船舷上,思想被污染让她难以信任自己的任何一个想法,只能依靠本能,尽量把船朝上开。
“开启自动导航,连接黑船舵盘,前往太阳。”林棋冰无力地给外卖app下了命令。
冷漠女声回答:“好。”
林棋冰的下一句话语调突变,她烦躁极了,厉声骂道:“你在干什么!停止!停止!我要坠毁这艘船!”
话说一半被林棋冰彻底刹住,她摇摇头:“别信上一句。”
乃馨想要走过来扶她,林棋冰推开对方,忍不住将面具在脸上按得更紧实一些,无形的利剑深深没入右眼空间,又是一股血从面具窟窿里涌出来,右眼弹跳着好像要爆炸了。
锐痛使她头脑清醒。
“继续向前吧,app。”林棋冰用手蹭掉下巴滴落的血。
#
“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打下去吗?”Ive坐在指挥部里,她现在是虚弱的E级主播,摇摇头,“没用的。”
沐朗沉思道:“我也这么想。忏悔之城想要的,不过是我们以好看的死法死光罢了。就算赢了场决赛,它能给我们什么呢?现在争夺这些地盘,我感觉最后不会有意义的。”
主播们聚在一起,驻地外的炸弹危机被亡灵AI们缓解了,但他们越想越觉得:决赛这件事,真的有意义吗?
侯志从传送门钻出来,听见他们说这句话:“还不是为了黑信封么。据说那里面有回家的【车票】。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对大多数人是绝大的诱惑。”
“我觉得忏悔之城没那么善良。”Ive叹气。
沐朗抱着台电脑,不断搜索林棋冰的频率,他肩膀内的邪祟触须在不断颤动,遥遥牵起一丝微弱的联系。
“能搜到林姐的手机信号么。”比起黑信封,侯志更关心林棋冰的死活,“她现在应该在奔往太阳的路上了吧。”
Ive忽然变得尖锐而刻薄,哀伤地笑了声:“哈,抓住机会进行最后的联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