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泰一笑,并无刻意把当年在红袖招献艺的姑娘说得如何玉与珠。
混场子里的讨饭人,心酸都得自己嚼碎了咽下,但,“崔娘子是楼里上下公认的好人,大家知道崔娘子出身京都大家,只是遇到难处才流落烟花处,但崔娘子从不曾看不起楼里的姑娘们,就连最底层的粗使人她见了都会客客气气的。她是乐娘子,加之生得貌好,很得一些客人的点牌,但她不小气,琢磨出好的谱子乐得大家都会,从不吝啬分享。”
她起初笨拙不会圆滑处事,受了委屈憋着气捶墙撒气,一边偷哭。
好人缘下,遇到些难处,众人能帮则帮,有一次帮着红嬷嬷算出给官府纳税银子多了十几两,还担了楼里小账房的活计。
诸如崔娘子这般人,成日里挂在嘴边的话是‘别伤心,人生长着呢,往前看’,乐观通透的人像是自带一身佛性,相处得久,谁在她身边都能沾染生气。
姚安泰又说起几件崔娘子在楼中的往事,不难看出崔娘子在浑浊中自有安身立命、百折不挠的生存之道。
半晌后,乾元帝示意姚安泰退下。
姚安泰弓着腰直到出了殿外才稍稍站起一点,方才回话,几乎生死之间走了一趟。
童公公递过去一方帕子,“伯公请用。”
姚安泰忙连声谢公公体谅。
鬓边的汗拭去,又听童公公开嗓,话里话外暗示皇后在因为红袖招当年的事情而与陛下生了嫌隙。
姚安泰起初没反应过来,宫道上的寒风刮了三遍才头脑清明下来。
当年红袖招起火后,他着人暗中打听过,可惜因身份太低,门路不高,只知道是得罪了北地叛军。
小小商贾如何能与乱世枭雄抗争?
红袖招之火,崔娘子和姚安泰猜测是失手杀人惹来麻烦,却一直不知真凶。
原来
又想到崔娘子如今阴差阳错嫁给当年真凶
在童公公的暗示下姚安泰离开时途径博川,曾拜帖上山求见。
只是皇后没有见他,只让亲近的宫人传话,说往事不必回溯,请旧友向前看吧。
‘旧友’
姚安泰舒朗笑笑,朝着薄雾笼罩的山拱拱手,策马扬鞭南下归杭州。
世事如风,当年他痴迷的那乐师如今成了他记忆中的某个模糊刻印。长风道古,也期盼旧友还如从前,不受困于往事磋磨。
山上的崔雪朝听闻阿屏转述姚安泰的话,望着窗外山门一道道迈入女学的身影,心中积郁稍淡。
也是姚安泰帖子递上山的那晚,她突然感受到肚子的一阵动静。
没有经验的皇后颤声喊人,早已固居于山上的值守御医诊脉后说一切无碍,是孩子长大了,有些顽皮。
属于生命传承的悸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秦姑姑阿屏和一众宫人都很喜悦,崔雪朝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说起生命中遇到怀孕之人的经历,最应该分享这份喜悦的那个人不在身边。
她知道他常来,深夜匆匆上山,在博川山走一圈,去她白日常去的地方,看她赏景的地方,然后在床畔默默看她很久。但她只做不晓。
此夜,望着他熟练地做着小事,她搁在一旁的手慢慢落在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还带着一点深冬的凉气,而她的掌心温热,稍一触碰,彼此的心跳都停顿瞬间。
盯着交握的手,袁望慢半拍看向她的眼。
“宫务很繁重吗?怎么鬓间生了白发?”她嗓音低柔地征询。
不知为何,他有些局促,“上了岁数难免有些白发。”
然而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催得她突然鼻头发酸,伸手想抱抱他。如此想,便也随心意抬起臂膀。
幸亏他生的胳膊长,不然她好大的肚子顶在中间,实在抱得不圆满,袁望往后撅着腚,尽量给予她想要的温暖,心跳如雷,如雷贯耳。
儿子被猞狸挠一下很值得!
一个简单的拥抱意味着破冰。
温馨美好的窗纱上投映出两人和好的姿态,缠缠的雪下,御前的人在童公公的提醒下,明白今夜不必再顶着寒风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