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与李经理的右手交握时,口中推拒道:“那怎么行,你是领导——我叫你李姐吧?”
见对方一直盯着李经理看,芮礼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抬到半空的腿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收回去。
李经理挑挑眉:“也行。那我叫你小观?但你是顾客,不合适吧。”
观千剑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那你也叫我观姐,我俩各论各的。”
“行。”李经理笑眯眯地应了。
观千剑握着女人的手也一直没松开,她盯着女人的脸似要在对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你……”她张了张嘴,说出一个字以后却不知道下一个字该说些什么。
问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仿生人要按照一个人类的外貌制造脸皮?这又不是为了死去的人定制的纪念品。
观千剑能感觉到心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喷涌而出地想要破开屏障,她下意识收紧了自己的手掌,攥得李经理手背都发白。
李经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也愈发用力地反握住了观千剑的手。
得到回应的刹那,观千剑触电般松开了手:“抱、抱歉。”她结结巴巴地道歉,一低头看到李经理手上泛白的部分淡去变为一片红痕。
妈呀,她刚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都有点想问李经理有没有把她的手握断,但其实更想问的是对方是几级异种。
等级差得有点多了,观千剑无法直接感知到对方是几级。
肯定不是高于她——她是八级,最高的十级她也能感知到。比如旁边这个棕发女人就是十级。
所以李经理只能是低于她的等级,而且一定是六级以下。
按照她用了这点力对方的手就红成这样看来,对方的体质还得再往低级的算。
她无意识地捏了捏拳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了,心跳莫名快得要从胸口里跳出来,被李经理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火辣的触感。
明明在饭店里,可她的鼻腔里却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木地板的气息。
来自于很久远的屋子,踩上去会嘎吱作响的木地板,烟油与饭菜的味道都已经深深渗入了墙皮,手指轻轻往墙壁上一抹就能抹下一层油腻的灰尘。
天花板上会垂下一颗裸露在外没有灯罩的灯泡,因为接触不良,偶尔会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开始闪烁。
衣柜里分了两边,一边是唯二两件崭新的、准备等到毕业典礼这种重要日子穿的衬衫。另一边是洗得发白透明的衣服,有些打着补丁,有些干脆破罐子破摔变成了废土风。
暗红色的,浅绿色的,带着洗不干净的霉斑的玻璃和镜子,高饱和色彩的透明糖纸,铁质的防盗栏上捆着铁线,吊着一片熏鱼或者腊肉。
在努力擦干净了但还是锈迹斑斑的大厅地板上铺上了三床散发着太阳的芬芳的被子,某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有三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聊天。
是这样的记忆,和「王多肉」的那套衣服能够重合的记忆,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很安心的记忆。
原来「王多肉」的服装是来源于这里。她想。
然而「认亲」的话语刚到嘴边,面对李经理温和的笑容,观千剑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不能说。
就像昨天会议上那个不认识的女人说的那样——现在这个状态,是最完美的状态。
不是因为无需担心会不会被什么奇怪的存在追在屁股后面跑,而是像那一边放水一边灌水的游泳池,防水的管子堵上了。
游泳池里可以装满水,而等到装满水的那一天,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里面游泳。
如果她说了,那么现在所有和平的假象就都要破碎了。
观千剑知道自己是个很笨的人,极个别的时刻可以开个窍,但大多数时候她自己盲目做出的抉择不一定是正确的。
耳机里的羊曜没法通过语言给她更多指导,庞湛今天也不在,她只能靠自己选。
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是相信记忆中的那两个被她忘记的人——那两个人给她的印象都是很聪明的人,如果是眼前这两个,那么她们需要认亲的时候一定会主动说的。
既然她们不说,就证明现在保持沉默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至少是不会出错的保守选项。
所以最后,观千剑在李经理的注视下扯动嘴角,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请坐吧二位。”
李经理笑着说:“好。”顺着观千剑引路的方向坐到了里侧靠窗的椅子上。
棕发女人说自己也姓李,观千剑知道她大概就是龙川公司的老总李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