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轻称赞道:“你孟姐姐果然是性情中人、女中豪杰,当世武林中能如此果断,输了守信之人已少见得很了。不像那些老头儿、大侠客,说一套做一套,打架扯上一群人,打输还满口仁义道德,听了叫人恶心。”
萧尽见孟别昔离去,心中一时如释重负,内心却又有几分担忧。他将宁承轻拉到身旁,也非埋怨,只问为什么对孟别昔用毒,她一个单身女子,虽有武艺傍身可若内力不济,万一遇险岂不是自己的过错?
宁承轻斜睨他一眼道:“你怪我害你姐姐,既然如此,你跟她回去不就万事都解决了?你不愿去,她要带你走,我想了这个法子让你们从此互不相干,你不谢我还要怪我。好吧,你叫她回来,我替她解毒就是。”
萧尽道:“你替她解毒,难道还要用你的血……”宁承轻一听,双眉拧起道:“谁告诉你的!”萧尽知道说破往事他定然不快,索性伸手抓住他手腕。宁承轻想要抽手,萧尽却牢牢抓住不放,手指抚着道道刀割的伤口道:“我看见你手上的伤口就知道了,鹿血哪有那等效用,我当时不明白还疑心你害我,白白浪费了一碗。”
宁承轻见事情过去许久他还记在心里,且如此后悔,情到深处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既然抽不回手,干脆就势将他推倒,一把抱住,低头去吻他双唇。
萧尽虽喜欢,可想到孟别昔刚走,若突然去而复返回来瞧见了可不太妥当。然而宁承轻只要将他扑倒按住,他再有满身力气也是软软绵绵推不开,亦舍不得推。宁承轻挨在他身上,轻蹭耳垂,从脸颊亲到肩颈。萧尽浑身滚烫,恍惚中忽听宁承轻在他耳边道:“你孟姐姐好好的,没有中毒,方才不过是做戏罢了。”
萧尽一听顿时清醒,情热骤退,忙问:“真的……”宁承轻却又一下将他嘴掩住,不让他说话。萧尽立刻知他用意,听他说并未对孟别昔下毒,方才二人之间种种说话行事也多是障眼之法,心中顿感安慰,伸手将眼前之人牢牢抱住。宁承轻抬起头来,萧尽反倒凑上前去再将他吻住。
二人前夜初尝情爱,如今食髓知味,稍有肌肤之亲便更加如胶似漆。宁承轻将床帐放下,外面朦朦胧胧瞧不见里面光景。他将萧尽肩头衣服褪下露出肩颈伤口,这两处伤一处是赤刀门血印火烙后留的,另一处则是温南楼长剑刺伤结的痂。
萧尽见他低头蹙眉,满头黑发垂在自己胸前,丝丝柔柔荡人心魂,心中实在有说不出的喜欢,只盼能将所有江湖恩仇、阴谋诡计全都抛在脑后,与他同去一个无人找寻得到的地方共度余生。可惜宁家后山已被程柏渊找到,猴儿山谷倒也是个好地方,只是荆州三杰去了,不知会鼓捣得如何模样。好在世间山河大好,慢慢找寻总能找到宜居之地。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浑身一颤,忙抓住宁承轻的手臂。宁承轻瞧着他笑道:“今日可换不换了。”萧尽道:“不换。”宁承轻道:“你不怕疼,可也不准哭。”萧尽赌气在他腰间一拧,宁承轻啊一声,两人玩心又起,在枕席间翻滚打闹起来。
这一闹不知过了几时,萧尽固然疲累以极,宁承轻也是伏在他身旁睡了半天才醒。等再睁开眼,窗外已是深夜,二人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萧尽想起来倒茶,宁承轻又伸手将他按住。萧尽劝道:“今日歇歇吧,放纵太过也不是好事。”宁承轻好笑道:“你倒还想,我没劲了。我叫你别起,现在窗外无人,咱们正好说话。”
萧尽道:“怎么方才有人?我又没听见。”宁承轻道:“反正眼下定然没有,谁又有这耐性在窗外挂一天?”萧尽道:“你和姐姐演的什么戏,演给谁瞧?”
宁承轻道:“程柏渊、温南楼都是武林大家出身,江湖闻名的侠客,自然朋友遍天下,打听你我的下落易如反掌。可你孟姐姐孤僻独立,江湖上没半个朋友。她独自出来找你,每回都找个正着,我便疑心有人故意暗中给她引路。那日在清风客栈,天鹰镖局的镖师被假冒你的人打伤,孟姐姐也恰巧在场。或许那人与他同党一个盯着你,一个盯着孟姐姐,互通消息,着意陷害。我方才进她房中,她未见人来先一剑刺出,想必也早有察觉加以防范。”
宁承轻说着,又微微笑道:“你有个好姐姐,从来也不信你会杀害义父、盗取秘录,只不过这事在旁人看来证据确凿,若不当面对质也难替你洗脱嫌疑。你在外一日不回,门中流言蜚语便不消停。左天应对弟子人人有恩,恩师被害,自然群情激昂。孟别昔虽是好姐姐,却不是好领袖,我猜如今赤刀门中早已无人听她号令办事。她寻找凶手的真心比旁人更坚,非要将你找回辨明真相,岂不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尽道:“这么说,姐姐岂非十分危险。”宁承轻卷了一缕他的头发在手中把玩,说道:“她不找你便没危险,况且如今她已知道有人冒你之名嫁祸,对身边的人自然严加防范,你不必担心。你姐姐比你聪明得多,我进屋后背对门窗,将写好的纸片给她一瞧,她立刻便知如何与我演戏,你却还要我事后提着耳朵一句句说明白。”
宁承轻抛了他头发,捡起自己衣衫,自袖中掏了几张纸,萧尽见头一张上写了“属垣有耳”,第二张是“佯毒受制”,第三张则是“交兵分道”,心想他们是商量好的,只是我毫无察觉,陪他们一起演了这出戏,果然连我也蒙在鼓里,那暗中偷窥之人更难猜透了。
宁承轻道:“我给她的药瓶里塞了书信,将个中疑点一一写明,她看了便知道该怎么办。”萧尽道:“姐姐向来厌恶男子,你上回又为救我在她身上下毒,她如何能这么轻易就信你?”
宁承轻道:“她厌恶男子,自然不喜欢我,可她知道我要帮你、救你、助你,屋乌推爱,因此恩怨分明不计前嫌。”萧尽听后,念及孟别昔往日种种如严母长姐之爱,不由动容,感佩至深,眼眶泛红就要落泪。
宁承轻伸指在他眼角一抹,戏谑道:“刚说了不怕疼也不准哭,说话不算就是小狗。”萧尽本就只有些感激之情,被他一调侃,想到孟别昔并未误解自己弑父盗书,心中一阵畅然,立刻破涕而笑,将他抱了个满怀。
宁承轻只觉他双手遒劲有力,不知拼死救过自己几回,一时间也十分欣慰。二人又再温存片刻,起床梳洗,叫来小二布菜送酒,在房中欢饮一番。
次日一早,宁承轻给了银两打发店伙采买一路要用的东西,又打听附近有无村落。萧尽亲自到市集挑了两匹身形神骏脚力不凡的好马回来,准备停当即刻上路。
宁承轻为让段云山能找到自己,沿途在树干、石头上均留了暗号印记,傍晚时来到一处村庄,领了马儿去村里投宿。
萧尽原想快马加鞭,离温南楼等人越远越好,宁承轻却偏要在这村子里落脚。二人找了一家农户,那户的男人将主屋让出来,又叫媳妇儿舀水做饭,杀一只鸡来吃。
萧尽见农家的两个孩子挤在门口闻着肉香不敢进来,便招手叫他们。
宁承轻让男人和他媳妇也来,众人热热闹闹坐了一桌,竟有几分合家欢喜的情景。晚饭过后,萧尽与孩子们一起玩耍,宁承轻却到后院去瞧农户家养的猪。
他不顾脏污,趴在猪圈边上看了许久,挑了两头皮白柔嫩的小猪就要问那农户买。男人的媳妇儿对他深有好感,虽是新生的猪崽,却也舍得,宁承轻给足她银两,够再买十几头猪的,夫妇二人喜笑颜开,忙问要不要帮忙宰了,蒸烤烧煮可够吃两天。
宁承轻道不忙,让他们将两只猪崽与其余猪分开饲放,拿最好的食料喂养,自己与萧尽也在这多住几日,但不可对外张扬。夫妇俩便如迎了财神爷,连连答应,将小猪圈在另一个圈里。
又过两日,宁承轻起来见两只小猪雪白粉嫩,养得甚好,拿了药粉掺在猪食中给它们吃。不出半日,小猪已不知不觉死在圈里。
萧尽见他下毒,忙问是什么缘故。宁承轻叫他拿青渊将猪皮小心剥下,不可损害半分。萧尽依言而行,也不知他下的什么毒,猪崽便如睡着一样,身上没有丝毫中毒症状,皮肉仍是温软如生。他小心翼翼将两张猪皮剥了,去村外林子里挖了个深坑把肉埋好,以防被家犬挖出误食。
宁承轻亲自舀了井水一遍遍清洗猪皮,直洗到不见丝毫血腥,再加药粉搓揉。到此时,萧尽也知他是要做易容用的面具,心想当日那张面具可谓精巧,不知是谁做的,如今他们仇敌遍地,易容改扮倒是个好法子,能免去不少麻烦。
之后数日,萧尽便在一旁替宁承轻打下手,精细活儿他自然做不了,可夜深也不肯去睡,就在灯下陪他说话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