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楼道:“难道你没有退敌之法?”宁承轻道:“温大侠带着人手追得如此紧迫,一路上我们连打尖休息也不敢有,更不必说留宿住店了。眼下我身上哪还有毒药退敌,方才撒向程老头儿的黑雾不过是山石缝里扫出来的泥土灰尘罢了。”
温南楼道:“宁公子机智绝顶,用些灰尘泥土便可吓退两位当世大侠,要想自行离去怕也不难吧。”宁承轻笑道:“雕虫小技只能一时有用,再多几次,别说两位当世大侠,就是三岁小孩儿也该知道上当了。”
温南楼道:“那也无妨,宁公子既无伤人之心,等众人上来,我与他们说明就是。”宁承轻道:“你身上的毒虽不是我害的,可说出去别人也不信,那程老头儿头一个就疑心我挟制你说谎骗他。”
温南楼倨傲道:“我温南楼行走江湖多年,何曾受过他人挟制。再说人生在世,谁能不死?我宁可舍命也不做欺人求生的事。”
宁承轻本不待见什么名门正派英雄侠客,但见他说这话时神色凛然,绝非虚言,暗暗也敬佩他人品为人。二人说话间,丁处舟与程柏渊又再逼近,来到那两头相通的山洞,眼见空无一人,亦无陷阱机关,山下众人也渐渐跟上。
宁承轻叫段云山与萧尽各自带了温南楼、柳廷再往高处去。
温南楼见他越走越高,不知要去哪里,五人之中倒有三个伤的伤、倒的倒,还有一个全然不会武功,走在陡峭山路间险象环生。
一行人来到一处山石旁,从高处流下一条细细清流,聚在石下成了一潭泉水。宁承轻捧了一把喝下,只觉清冽可口,然后让众人都来喝水解渴。
宁承轻将泉水旁的脚印抹去,捡了些草叶掩盖起来。温南楼瞧见,心想他抹得如此刻意,稍微细心的人都能看出端倪,却不知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众人喝完水又再继续往上走,萧尽走在前头,宁承轻跟随,段云山断后。萧尽虽当先在前,却时时留意身后的人,踩实了石块好让宁承轻走得无惊无险。
走到半途,温南楼转头往下瞧一眼,见丁处舟等人已追到。众人连日追赶,在这荒山中游荡一日一夜,只吃干粮果腹,早已周身疲乏,饥渴交加,见了山泉都有一饮为快的念头。温南楼不知宁承轻是否在水潭中做手脚,但见丁处舟到了潭水边,一眼便瞧出被宁承轻抹去的脚印,随后将众人拦住。
温南楼心想原来如此,他有意留下自己的痕迹,叫丁处舟这等细心谨慎之人起疑,众人畏惧他用毒厉害便不敢喝山里的泉水,若所携饮水喝完,追讨的队伍便不攻而散。他瞧了一会儿,见众人果然不喝潭中泉水,如此宁承轻只消每到一处留下些痕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骗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着实有些佩服他的智谋。
温南楼自服了宁承轻采的药草后,已感散在四肢百骸中的毒素有消退之象,但内力比之往日空荡虚弱,一时半刻想自行冲破穴道竟有不逮。
宁承轻察言观色,知他心中所想,说道:“那些药草起作用了,可惜只有镇毒之效。师兄,你替温大侠解了穴也不妨事。”
段云山听后便将温南楼几处穴道解开,温南楼略一运气,仍觉丹田内有空虚之感,可他不懂医术,不知是药性还是毒性所致,但好歹行动自如,也无性命之虞,便安心许多。
这时,山石下有人瞧见他们,一个道人模样的人道:“那不是温大侠吗?怎的和那小贼人走在一起?”
程柏渊抬头一瞧,果然见温南楼与宁承轻等人同行,虽晚上幽暗看得不太真切,但熟悉之人借着月光依稀也认得出。程柏渊见温南楼行动无碍,柳廷则受制于人,心中疑心更盛,可温南楼终究是当世大侠,无论如何说不通他为何要与仇家沆瀣一气。程柏渊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不比那些后辈谨小慎微,不管眼前有多少危险也是毫不畏惧,提起衣袍就要趁夜去追。
丁处舟怕他中计,连忙拦住说,如今他们越往山头越走投无路,何不将众人分派出去,围而不攻,不出两三日便可将他们逼下山,再说温南楼和他们同行,其中多半有些蹊跷,还需等他与柳廷当面对质才可定论。
程柏渊虽不耐烦,可也不便当面拂逆他。丁处舟将众人聚集起来,分成数队,各从不同方向将上下山崖的路守住。那山头怪石嶙峋,草木稀少,众人刚到,头顶隆隆作响,几块巨石从天而降,有人躲避不及被砸得头破血流,在山下叫骂不休。
如此往上攀爬的人都退远了一些,巨石虽砸不到,黑暗中却有数枚暗器破空飞来,只要有人敢探头立刻射中。
萧尽盘膝而坐,捡了一堆小石子放在身旁,望着山下影影绰绰的人影。
宁承轻找到这处天时地利,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暂且停下不走,挨着萧尽席地坐下。
萧尽道:“有我和段大哥守着不必担心,你累了几日,去睡一会儿吧。”宁承轻不说话,忽然伸手到他额头摸了摸,皱眉道:“你怎么如此体弱,又有些烧起来?”
萧尽这一日一夜心神紧张,片刻不得松懈,哪里顾得上自己烧不烧,此刻被宁承轻手掌一摸,只觉他掌心冰凉,自己脸颊发烫,心中却一阵喜欢。他心里想的是自己怎样倒不要紧,只盼宁承轻能常常这样坐在自己身旁,不必东躲西藏与人斗智斗勇,什么恩怨过往,什么绝世奇毒全都抛诸脑后才好。
宁承轻见他望着山下发呆,便道:“晚上山风大,你再吹了风又要生病,多穿件衣服。”
萧尽心想他们的包袱早在半路丢得不剩几件,哪有多余的衣服可穿,难道他要脱自己的衣服?那可不成,别自己烧还没退又倒了一个。
他正要拒绝,宁承轻对段云山道:“师兄,你将姓柳的衣服剥来给我,他火气那么旺,想必冻不死的。”
第五十一章形骸不羁天地阔
宁承轻将柳廷的长袍给萧尽,叫他裹在身上。
柳廷纵不堪,好歹是富室子弟,何曾受过如此欺辱,虽被点住穴道不能说话,一双眼睛却怒火如焚,狠狠瞪着二人。
萧尽眼瞧山下,见又有人要冒险上来,忙手指扣住石子射去。谁知这回来人有了防备,听音辩位,一发石子竟然落空。萧尽再扣一枚,射向来人必经之处,那人哎哟一声,倒像自己撞上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