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子自蛇哨失效后,一时失了宁承轻等人的踪迹,方才在客堂上故意透露三人行踪,不过是想借温南楼的人手搜遍镇上将人找出来,事后再趁众人入睡偷偷下毒,做那在后的黄雀。谁想自己却比温南楼先得手,自然不愿再与那些人打交道。他心念一转,便生主意,推窗往客栈楼下一瞧,见墙角摆着几个箱子竹篓,比自己背来装蛇的大上许多。此时温南楼等人正在各个房间查找,他趁乱下楼提了个最大的竹篓上来,将宁承轻捆了手脚,堵上嘴,塞进篓子里,再将自己小竹篓中所带的十来条毒蛇全倒进去,盖上竹盖遮布,慢慢出门往楼下走去。
宁承轻已被点了大穴,又遭绳捆索绑,蜷在竹篓中既不能出声又动弹不得,加之如此多的毒蛇在周身游来游去,实在难受至极,但听蛇面阎罗走到门口被人拦住,似是游云剑温南楼见他突然背个大竹篓心中起疑。
温南楼道:“阁下这是去哪?”玉京子尖声笑道:“有温大侠在这里找人,用不着我碍手碍脚,那臭小子沿途洒了好些蛇药,将我那些蛇子蛇孙全都赶得不知去向,只剩这十几条,我再去捉些来。”他一掀盖子,嘴中呼哨几声,竹篓里的毒蛇纷纷昂首自遮布缝隙间钻出,向着温南楼吐信示威。
温南楼猝不及防,大吃一惊仰身后退,玉京子哈哈大笑,盖上盖子扬长而去。温南楼见他只身一人,就此罢了。
再说萧尽与段云山翻出窗外,却并未离去。段云山说什么也不能丢下宁承轻先去镇外避过,等温南楼等人离开再回,因此拉着萧尽往客栈屋顶攀去。二人小心翼翼伏在瓦上,萧尽想掀开瓦片往下偷瞧,段云山深知客栈中尽是高手,稍有动静便会被人发觉,因此劝他小心行事。
萧尽也担心宁承轻在客栈里,万一被温南楼等人识破只怕凶多吉少。不多时,客栈中分几拨人手向镇上四面而去,又再过片刻,蛇面阎罗也走了出来,身上却背着个从未见过的竹篓。
萧尽见他一路往镇外走,总觉不对,实在耐不住,伸手掀开瓦片,寻找宁承轻与钟不四所在的客房,一连找了好几间,终于给他瞧见钟不四和他两个兄长在一起。
萧尽一跃而下,房中三人尽皆一惊,眼见是他才放下心来。
钟不四道:“不好了,那个长得像蛇头似的怪胎把一条小蛇缠在小娘子手上,现下不知怎么样了。”萧尽一惊,问道:“你怎么不救他?”钟不四道:“我要救的,那蛇头怪胎把毒水吐在老子头上,小娘子给了我药,叫我滚。我……我不敢不听他话,就……滚了出来。”
萧尽暗骂他没用,但心里知道宁承轻是怕他白白送死,反而没有了人报信。仇不二去隔壁房间看了看,说是已无人在。萧尽对段云山道,定是蛇面阎罗将他掳去了,心中焦急无比,立刻就要去追。话到这里,忽然门外脚步声响,有人在门外问:“这里瞧过没有?”说着也不敲门,双手一推就要进来。
段云山反应极快,抓住萧尽的胳膊往上一托,急道:“萧兄弟,我师弟就托你相救了。”
萧尽被他托向屋顶,用力极强,自己轻轻一跃已回到顶上,再往下看时,段云山已与进门之人打成一团。他把心一横,心想救宁承轻要紧,段大哥武功不弱,打不过总逃得过。想罢转身跃过屋顶墙头,往蛇面阎罗离开的方向奔去。街上虽全是温南楼带来的江湖好手,但一来众人只听程柏渊说过三人样貌,毕竟口述耳闻,并未亲眼见过,二来萧尽左眼受伤,拿布包扎着,容貌更不易看清,因此三人一旦分开,一路并未有人认出他。
萧尽小心沿街打听,玉京子样貌奇特,路人见过大多记得,指路给他,看方向是往镇外去了。他穿过小巷,正欲上房施展轻功疾奔,忽然打横伸出一只手朝他面上抓来。
萧尽一惊后退,眼前红影晃动,孟别昔已拦在他面前。萧尽暗暗叫苦,这紧要关头遇上孟别昔,当真进退两难,再迟一会儿蛇面阎罗带着宁承轻更不知去向哪里。
孟别昔道:“你逃了两年也该够了,快跟我回去。”萧尽道:“我现在有要事在身,姐姐宽宥两日,等我将这里的事了了再同你回去。”孟别昔道:“两日?你要想回去这两年多哪一天不能回,只怕眨个眼的功夫又叫你跑了。”她平时寡言少语,极少说话,眼下费尽时日终于找到要找的人,心中不满已是溢于言表。
萧尽知道她为人执拗,是绝不肯再放自己走的,但宁承轻命在旦夕如何能不救,当下伸手到背后,将布中包裹的拒霜拔出,刷一刀向孟别昔肩上挥去。
孟别昔早有提防,身形微动让开刀刃,双手一扬,手执峨嵋刺朝萧尽胸前点刺。萧尽心里明白她本意绝非要杀自己,但也万万不能让她点住穴道。二人在无人小巷中互相拆解招式,长刀与峨嵋刺绝无相碰,没发出半点声音。
萧尽只想速战速决,好抽身去救宁承轻,孟别昔对他武功招式、行事习惯都了若指掌,他如只用赤刀门的刀法绝无取胜可能,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宁承轻提过的那本无名刀谱,于是不假思索,将其中几招最为熟练的使了出来。
这刀法与他自幼习练的每一招都大相径庭,本该出刀的招式它却偏偏写“收刀斜横,示胸腹大空于敌”,该当回避时却又说“单手撩刀,复回横砍”。萧尽刚一使出,立刻险象环生,可他深信宁承轻说得不错,既然要他熟练这刀法,势必有特异精奇之处,因此咬牙克服自小养大的习惯,硬是将这路刀法使了下去。
孟别昔初见他刀法一变,并不以为然,只当他心慌意乱刀势也随心而乱,谁知数招一过,萧尽刀法招式越来越凌厉奇特,每一招都在自己意料之外。她武功高强,换作别的对手未必吃惊,但萧尽是她一手带大,交手时心中浮现的一招一式无不熟稔,此刻眼见招式似是而非,反而如在桎梏。
萧尽一连几刀打得孟别昔措手不及,心想不可恋战,眼见她露出破绽,刀身一振却是两种刀法中全都没有的剑招“青鸟来翔”刺她要害。这一下更出孟别昔意料,没想到他两年之中武功竟有如此精进变化,连忙右手推拳以峨嵋刺去削挡他长刀。拒霜何等锋利,寻常兵刃哪是它对手,交击之下,峨嵋刺已被削去半截,当啷一声飞去落在地上。
孟别昔见兵刃损坏,双手齐出,将两把峨嵋刺当做暗器朝萧尽掷去,趁他躲闪之际右手往腰间一扣,抖出一柄环腰软剑。
她外号血娘子,却少有人知道她另有称号叫“忘心剑客”,可见平日对敌其实极少用剑,今日竟然被萧尽逼出第二件兵刃。萧尽见她亮出软剑,也是一惊,心想这要打到何时。他记挂宁承轻的下落,心急如焚,可与孟别昔相斗能打个平手已是不易,两年之前实难想象,再要取胜绝非轻而易举,眼看剑光如银蛇般袭来,心生一计,竟然不躲不闪,向前直扑过去。
孟别昔原想他武功大进,不使出全力恐难将他擒住,手上已下了十分的功夫。萧尽突然扑来,剑锋顷刻便割到他颈项,溅出血花,孟别昔情急之下骤然收手,前胸左肩门户大开,萧尽伸手往她天突穴上一指,内力尽出,气冲穴道。孟别昔上身一软,萧尽赶忙将她扶住,额头汗水岑岑,心道侥幸,若非她及时收手,自己早已是剑下亡魂。
孟别昔向他怒目而视道:“你叛出赤刀门,学了别派武功,是要将往日恩义一笔勾销吗?”萧尽道:“姐姐莫怪,我真有十万火急的急事要办,你不杀我,我感激得很,可义父不是我伤的,应天秘录也不是我盗走,凶犯盗贼另有其人,等我办完事再细细和你说清。”孟别昔道:“你索性杀了我,以后也不用再说了。”
萧尽将她抱到小巷墙角处,拿木板遮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转头走了。
第三十四章盘身吐信翻红焰
萧尽一奔起便觉颈边剧痛,伸手一摸满手血红,撕了衣襟下摆草草一缠了事。
这一耽搁,蛇面阎罗早已不知去向。萧尽自屋檐飞跃到镇外,跳上树梢四处遥望,心中不住地想,我若是那蛇怪,擒了宁承轻后会去哪里。
蛇面阎罗一心想要水月白芙,如今抓住宁承轻多半迫不及待要找个无人处慢慢逼问,萧尽心想宁承轻聪明机智,落在蛇面阎罗手里虽然凶险,但一时半刻应当也有应对之法,可这无人之处究竟在哪倒让人伤透脑筋。
他正自焦虑,忽听树下有狗吠叫,低头一瞧心中大喜,原来是金角躲在草丛里抬头吠叫,银角却不知去向。萧尽跳下树梢,抱住黄狗道:“好狗儿,你知道他在哪,带我去找来。”
金角汪汪呜呜叫了几声,纵身往前跑去,萧尽紧紧跟着,一人一狗跑出四五里路,金角仍是不停。萧尽疑心这傻狗儿并不知道宁承轻的下落,只是带他到处乱跑,可细细一想,或许蛇面阎罗在镇外仍招不到蛇,要往更远的地方去,便继续跟着黄狗疾奔。又多走一里路,萧尽见草丛中扔着个竹篓,竹篓里血迹斑斑,一条黑鳞毒蛇被拧断头扔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