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尽不屑道:“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叫什么名字?我偏偏每到绝境自有生路,可见全则必缺,极则必反。”法凝道:“你说的生路莫非是被人打成重伤,慌不择路逃进破庙,又被我师兄一拳打倒,过了十来天也没能逃出去?”
萧尽听他调侃,想起这半月来的境遇不禁着恼,心想今日无论如何要想法出去。法凝不会武功容易对付,只是法念知道他近来身体好转,便整日提防不离左右。说来,萧尽伤势虽渐好,内力恢复却极慢,不到往日三成,加之手无寸铁,一身武功不及法念三拳两脚。
法凝好似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是奇怪为什么伤好了,内力还没恢复,不妨告诉你,是因为你服了九花鬼针的缘故。”
萧尽吃了一惊,且不说这九花鬼针是什么,名字之中有个鬼字断然不是灵丹仙药,想起那天毒发半个时辰,差点活活痛死,想来也是这九花鬼针之故。
他气急道:“你下毒。”法凝并不否认道:“你自己喝下去的,可没人逼你。”萧尽道:“你为什么下毒害我?”法凝道:“我明明救你,哪里害你了?难道你没发觉你本已身中剧毒,重伤下一路奔逃,不是那碗九花药粥喝下去,哪还有命在。这药毒性虽烈,却实实在在是救命良药,服食后的腹痛也并非没有缓和方法,你非要和我顶撞,只能自讨苦吃了。”
萧尽被他一阵抢白,听着似有几分道理,转念一想,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他与法念二人痛加折磨,自己才起抗逆之心。法凝又道:“你心里不服气,只记得是我师兄打你,你还记得你闯进庙里捏住我喉咙时满眼杀意,若非师兄出手,只消手指一紧便取了我性命?”
萧尽望着他的脖子,当晚指印早已不见,但自己动了杀机却也是事实,一时间说不清谁对谁错。
法凝道:“赤刀门虽称只杀天下奸邪恶人,但杀人收取酬劳,除恶之心多少有些铜臭。你在赤刀门下,想必也是满手血腥杀人无数。我还听说赤刀门杀手都是门主左天应自各地搜罗来的苦命人,或遭大难,或逢恶敌,如秦九英一般心灰意冷了无牵挂,入了赤刀门后身怀绝技,面冷心冷,以门主之令马首是瞻,杀人从不手软。”
他语带讥诮,侃侃而谈道:“赤刀门自诩替天行道,寻常杀手总爱掩藏身份,唯独你们偏要在身上留下印记,应天血刃,好一个应天。只是你与追杀之人同在赤刀门下,他们为何反要杀你?”
第四章熠熠刀锋含青芒
萧尽自身秘密被眼前这小和尚娓娓道来说得分毫不错,可其中过节却不愿说给他听。
法凝知道他有意隐瞒,也不追问,只道:“你不说无妨,只是从今往后没我点头,不准你走。”萧尽气极反笑道:“我又不是你的黄狗,难道还要听你命令?”法凝道:“你要当了狗才听我命令倒也无不可。”说着唤来金角,在狗头上摸摸,黄狗听话,将一条尾巴摇得旋风似的。
萧尽骂了声“疯子”,转身要走。法凝道:“你身上旧毒未解,九花鬼针虽与其毒性相克,但药效漫长,又不能两相抵消,没有百穿游丝丸缓解,发作时痛不欲生。”萧尽回头瞪他,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何以欺人太甚?你要我的命干脆来取,别在这纠缠不清。”法凝摇了摇头道:“我要你命做什么?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人。”
萧尽不解道:“要我的人?”法凝道:“我与师兄在荒山隐居另有隐情,也有要躲的仇家,只靠师兄一人之力不够周全。你既是赤刀门下杀手,想必武功还不错,虽说不是天下无敌,好歹能杀退几人,聊胜于无。你跟着我们,我慢慢替你解毒,你又可逃过同门追杀,岂非一举数得。”萧尽冷笑道:“原来你还是要我当看家护院的狗,我不要,叫你秃头师兄过来,我和他打一架,打死算了。”
那边法念听到,往他们二人望了一眼。
法凝道:“我没要你当狗,你非要狗来狗去,也好,既然是狗就趴下叫两声听。”萧尽气道:“你才是狗,你这小秃毛狗。”
二人方才还算好言相谈,忽然间如三岁小儿般吵起嘴,法念一步跨过拦在两人之间。萧尽望着他道:“来来,你要拉偏架,正好打过。”法念道:“你与师弟争执,不论对错我都应站他那头,师弟所提之事虽于你有些勉强,但未尝不是两全之法。”
萧尽道:“先把解药给我,再谈两全之法。”法凝摇头道:“没有解药,你们打吧,你只有三成内力,我叫师兄让着你些。”
萧尽被他气笑,一拳朝他面上挥去,知道他不会武功,不过是吓他一吓,瞧瞧这小秃毛狗惧怕的模样,可拳到半路已被法念浑厚拳风接下。
法凝退开一步,抱起黄狗站在墙边树下看二人对打。
萧尽一拳落空,法念双拳却已到面前,他见过法念练拳,知道这招“双峰贯耳”故意拇指骨节凸起,专取人面门左右两侧要害,连忙上身一仰,折腰避过。法念招式未老变拳为掌,抓他胸前。萧尽见他尚有后招,索性腰身一坠,往地上滚开躲过鹰爪似的手掌,旋而起身攻他下盘。
二人拳来脚往打得不可开交,十余回合后,萧尽内力不足渐露颓势,法念却气息绵长越打越猛,忽而一拳打在他左肩,将他打得连退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萧尽万分不解,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气短,难道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果然伤上加毒,短短半月不足恢复。那怎么办?莫非要随这二人在破庙里过上一年半载?想到这里更是呼吸滞塞,胸口气血翻涌,直想吐血。
法凝将黄狗放下,走到他身旁问:“你平日用什么兵器?”
萧尽不愿和他说话,只哼了一声。
法凝见他不肯回答,忽然伸手将他右手握住。萧尽一愣要把手抽回,却感觉法凝冰凉的手指在他手掌上来回摩挲,摸了一会儿道:“用剑者灵巧见长,拇指食指紧扣,余下三指略松以图变化,用刀者力量见长,五指齐握,便于劈砍,你用刀,多长?”
萧尽只觉他手指修长,并无半分茧节,应当是平日不干粗活亦不练武之故,听他好言相问,不由自主答道:“唐刀两尺九,暗杀用短刀。”
法凝点头道:“我找来给你。”说着将他右手放下,若无其事地转身去了。
萧尽愣在那里,觉得他好好说话时竟有几分体贴,心中原本咽不下的那口气忽然便能咽下了,坐了一会儿,拍拍身上灰尘起来。
自此之后,萧尽便不再整日与法凝拗气,仍旧吃饭睡觉,养伤逗狗。他对各门各派有名有姓的人物只略知一二,眼前这两人的底细是一点也瞧不出。法凝从未练武倒罢了,法念这么一个拳法高手也默默无名。
又过了十日左右,法念下山采买吃穿用物,寺中只有法凝和一条黄狗,萧尽还没想好跑是不跑,担心两人又出鬼主意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