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十分诡异,上午陪伴青璟在城郊游玩时明明还风和日丽,到了下午突然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她护着璟公主回宫后,身上已经湿了个透,好在门口的御卫给了她一把伞。这场雨来得突然,路上塞满了四处奔走的行人,实在不适合骑马。
明桃撑着伞,在街上缓慢走着,快要到大理寺前时却发现前面堆满了人,大家议论纷纷,看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挤进人群对她来说并不费劲,便是在那时,她第一次看见了何玉姬。
女子跪在大理寺府门前,双手高举状纸,声音坚定而悲伤:“民女何玉姬状告宰相府二公子袁释,袁释杀我父母,辱我弟弟,桩桩件件皆有凭证,求大理寺为我伸冤!”
大理寺府门紧闭,明桃并不认为里面的寺丞和寺正都那么巧地没听见,多半是不敢出门接这个烫手山芋。
大雨如注,何玉姬身上的布衣湿了个透,紧紧贴在身上,状纸也早已软成一滩,明桃看着她的脊背慢慢由笔直变得颓然,心里叹了口气。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倾盆大雨都盖不住百姓议论的声音。
“唉,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是真的又能怎么样?谁敢去动宰相府二公子。”
“是啊,听说宰相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瑾王妃了,瑾王爷是谁,那肯定是未来太子啊,那她女儿不就是未来太子妃?又是宰相又是太子妃的,换我是大理寺卿我也不敢惹。”
明桃恍若未闻,只看着大雨中单薄的女子。女子的侧脸粘着几缕黑色发丝,衬得她一张麦色的脸孔显得越发苍白。何玉姬喊得声嘶力竭,却仍然不肯停下,跪得摇摇欲坠,直叫人担心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她正打算转身走,突然见斜刺里冲出一个粉衣少女,那少女举着一把大伞,迎着暴雨艰难地跑向何玉姬。
待她跑到何玉姬旁边时,自己身上的衣衫都湿了一半。她却毫不在意似的,只将伞向何玉姬的方向偏。
那少女面容明丽,衣着华贵,不同于何玉姬只用一根木钗束住头发,她的头上插着好几根精致的玉簪,长长的流苏垂下,衬得少女的身影越发娇小。
雨声和人群议论声交杂着,即使是明桃,想要分辨出那少女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困难。
她屏息凝神,听了良久才听清,原是那少女在说:“你别跪了,这些贪生怕死的狗官是不会出来的。”
而后何玉姬抬头,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多谢姑娘。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公理道义的,更何况,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你也不要靠近我了,以免连累你。”
公理道义?明桃垂下眼,看着何玉姬身上的布衣。
在京城这样权势错综复杂的地方,公理道义的实现是需要代价的。小地方的地头蛇尚且好解决,只取决于知府的良心,但在京城,一切都取决于上面那位的想法。
若是普通贵公子,大理寺卿自然不会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但此事涉及宰相,何玉姬若想为自己平反,造的声势还是不够大。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禁军前来疏散人群,何玉姬也被强行带了下去。
红衣少女看着那些禁军粗鲁的动作急得直跺脚,却是毫无办法。
明桃没再多看,转身便走了。
这些禁军中多有宰相的门生,大概过不了多久,大狱中便会多一具女尸了。
只是事情出乎了明桃的意料,也出乎了京城所有人的意料。本该因寻衅滋事被关押起来的何玉姬,不知怎的竟出现在了宰相府大门口。
不仅如此,这次她带的不仅有状纸,还有两具满身青紫血痕,衣着破烂的尸体,生前显然是被虐待致死,死状极其凄惨。
想来,便是她的父母了。
人们对于亲眼看到的东西总是更容易感同身受,这次何玉姬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跪在宰相府门口,却比说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不一会儿,人群中便有人看不过眼,抢先开了口:“这些狗官!凭什么欺压我们百姓!”
“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畜生都不如!”
“就是啊!滚出来!给个解释!”
很快,这些声音越来越多,竟生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明桃看卷宗看到这里,只觉得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