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渺正要询问卿珩此人还有没有救,忽得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惊呼,看着路边被吓得东倒西歪的行人,他不由皱起了眉。
看到顾月之的车驾,卿珩示意士兵放行。
在城门口时,顾月之不是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但终究不敢露头去问,她不相信影月能被人重伤,更怕这是个针对她的圈套。只是她终究放心不下,因此虽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来了。
路上,她听了最新的禀报,说集市里的人就快撑不住了。她一下便有些慌了,让随月加快速度。
谁曾想,她一下马车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影月的身子如如一块毫无生气的破布,摊在这推车上,他身下流满了血,染红了一整块白布,脸上却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人特意擦过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顾月之简直不敢相信,她纤细的身子颤了两颤,看着更加单薄了起来。
上一次见影月,还是三天前。
那时的他戴着面纱,穿着月白儒裙,身上干净整洁,照例在距她五步左右的地方跪下,即便她早已说过,在她面前他不用行礼。
屋内只有她和他两人,他仍不愿摘下面纱,只是恭顺地听着她的吩咐。
他向来如此,安静妥帖,再难再累的任务,只要她吩咐了,他都会去办,从不失手,这让她几乎忘记了,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以为这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她以为就是个简单的任务,影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理智告诉她,这时候不应该说任何话。但心底汹涌而来的恐惧和空洞却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身旁的随月捏着她的手臂,用尽全力搀着她,她知道,这是随月在提醒自己,千万要克制住。
公孙渺抱臂问:“可是顾大人认识的人?”
听到顾大人三字,影月原本如一滩烂泥的身子忽地颤了两下。他明明已经动弹不得,此时却仍用尽全力想要侧过头去。
他想看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来了。
顾月之几乎要被他的眼神灼伤。那双常常躲闪自己的眸子,如今却遵从了主人最后的愿望。情感压过理智,影月眼中是再也克制不住的热烈和期盼。
她死死咬住嘴唇,握紧双手,许久仍是一言未发。
影月眼中的火焰渐渐熄了下去,他极缓慢地眨了眨眼,两滴清泪顺着脸侧血痕留下。
卿珩一直密切注视着影月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他眼神中渐露绝望,暗道不好,想要上前,却终究晚了一步。
影月双眼紧阖,唇边留下一道鲜红血迹。
咬舌自尽,这是极其痛苦的死法,唯一的好处是——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吓到旁人。
卿珩伸出手指去探他鼻息,又摸向他的手腕,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死了。”
早在见到这男子的第一面时,他就知道这男子命不久矣。
顾月之眼神呆滞:“你说什么?”
公孙渺已经吩咐身后士兵上前收尸:“带回衙门。”
随月忽觉臂上压力一重,顾月之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主心骨,瘫软在了她的怀里。
看着士兵上前用白布将那张熟悉的脸盖住,顾月之只觉一阵恍惚,耳边忽地阵阵轰鸣,忽地又万籁俱静。
最后,只剩一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小姐大恩,我无以为报,若小姐不弃,从此愿为小姐的影子。”
北风呼啸而过,铺天盖地的白色落了下来,顾月之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的马车。
她只喃喃道:影月,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