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是她之前唯一调阅过那页之人,三个月前便在副录之末落过签名。
字迹太正,态度太明,像是有意为人指引,也像是无言设局。
乔知遥几度揣度他的立场,猜他究竟知多少、言几分。
可如今,那更早的一笔却先一步浮出水面——
冯子望。
竟比所有人都更早地经手那页副录。无论顾之晏是否有意,冯子望显然早已过手。
这个在她心中一度退隐、不涉权局的名字,如今,从幕后翻出,成为银账迷局中第一个真正落子的名字。
乔知遥轻声呢喃:“冯大人……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窗外雪声簌簌,灯火透纸,落在她指间签页之上,投下一道道冷影。
静静思索过了半晌,乔知遥抬眸看向那名老吏:“这一页,之后是否有再移签?”
老吏懒懒翻查了下册本,答得极慢:“没有。只有这一笔调出。”
“回收未记?”
“嗯?”老吏皱眉,似乎不常有人问得这么细。
乔知遥一字一顿:“既调出,是否归还?若有归还,是否登记?”
老吏翻页片刻,低声道:“按理应有。但你看这一页。”他指了指左页签本中部,“这里空了一栏。”
乔知遥顺势看去,只见“辛冬·兵银·三六”页签之下,理应有“回收人签名”与“卷归部档案所”两栏,却只空空两格。
空得太干净,像是有人故意裁去了那一栏的痕迹,又将整页再压平抄回,造得像从未被填写。
乔知遥心中一沉。
不是没人回卷,而是签册被人清过一遍,只留下冯子望最初调出的那一笔,删去之后所有轨迹。
出了档室,廊灯微晃。
时岚见乔知遥脸色微变,挑眉问:“查到了?”
乔知遥将手中卷页阖起,声音低下去:“熙五年冬月,也就是乔家案发前一年,这页副录就是冯子望调出的。”
“他那晚只说‘我不拦’,原来早在那一年,他就先‘设了闸’。”
时岚思索片刻:“他是提前看出问题,所以动手?”
“不是。”乔知遥摇头,“他只是先落一笔,再亲手封了轨迹,让卷上只留一句:‘由冯子望调出’,之后空白。”
“也就是说,这页是他调的,也是他让它‘失去来路’的。”
时岚眉锋一敛:“这人当真沉得住。”
乔知遥却轻声道:“沉?不,是藏得够稳。”
乔知遥抬眸,眸光幽深:“我要去问他——这一页,当年他究竟是替谁调的。”
夜风卷雪,拂过廊下灯火,光影倏忽摇动,像有人在暗处拨弦。
当日下午申正,讲经斋偏院。
乔知遥立在门外,院中无人应答。
她没叫人,也没请吏,只从袖中抽出一页白纸,在门前石案上轻轻写下八字:
“辛冬·兵银·三六——何人所托?”
字落,风起,纸微响。
乔知遥将那纸压在石上,转身离去。
她不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