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日,空气中还透着还未挥散的盈盈暑气。
趁着日头正胜,秦怀月爬上梯子,把藏文阁中层的一些古籍拿出来,有些经过夏日雨季,已经显得发潮皱烂,她拆开其中几本书页,校对好字迹,准备铺开展平再经过日晒,供几位同僚一道誊写入档。
红梯下面,梅子衿正在案上打瞌睡,手几乎要握不住笔,正撑着头一点一点打瞌睡,看他这副模样,秦怀月倒是想起闲暇时,乌瑞说过他们几人是同窗的事来。
一想到这几人性格各不相同,居然能一道考来翰林院,秦怀月只觉得奇特,在楼上顺了一嘴问他:“子衿,既然你与编撰大人是同窗,那你知道他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梅子衿被她这个问题问到,立刻爬起来,瞌睡都少了一半,见秦怀月在楼上坐着:“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难道说方兄来了?完了,我这才写了一半啊!”
“他没来。”秦怀月看看墨水沾了一袖口,正茫然四顾的梅子衿,吓唬他几下:“你要是再不写,先生来找你才是真的。”
“没来就行,没来就行。”梅子衿抚了抚胸口:“好端端的干嘛说起他来。”
“他怎么了吗?”秦怀月掸掉书上的灰尘,看向楼下问道。
“倒也没怎么。。。。。。”梅子衿看秦怀月当真一脸疑惑的看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答复,只好反问回去:“你真的看不出来他吗?”
秦怀月摇头。
“好吧,那我只大概跟你说一点。”梅子衿见四周并无他人,挠头思索一番,尽力组织出一点模棱两可的语言:“你可知方明川并非京城人氏?”
这点秦怀月还是知道的:“我记得他十三岁时就在京中有所盛名,只是十四之后才开始被明炆帝看到,在那之前,应当都不在京城。”
“那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
“那他是什么样子?”
梅子衿思索了一会,在想怎样说才能合适:“他虽说同我们一个学堂,起步也比我们晚些,但并非是别人所说的天才,实际也是勤学而来。”
“他曾经说过,他当真不为功利,实是为了一人,不得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梅子衿尽量将话说的婉转,以防当真被抓了辫子。
“我看他万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本以为这就是他的性格。”秦怀月垂了双眸摸着古籍上的霉点:“可这一年多的共事下来,我总觉得他并不是表现得那般柔和,总觉的他是装了漂亮的外表给人看似的。”
这与她以为的模样大相径庭,像块日思夜想的绝世美玉,真正见到的时候却蒙了一层雾,朦朦然任凭如何涂抹,都看不真切,令人心痒。
倒叫人想看看那本来面目。
梅子衿听了她这番话,硬是没敢吭声,只低头鹌鹑状开始工作,装作没听到瞎嘀咕:“你俩这来来往往的管我啥事啊。”
见梅子衿继续做起手头的工作,秦怀月也把阁楼里要用的书拿出来,带下梯子,准备后续誊写。
正在挨个拆解书线时,门口突然过来一位小太监,说是翰林院的老先生让他来找秦怀月,说是有什么要事要她一定回来一趟。
“既然把话带到秦检讨这儿了,我也就不多叨扰您。”
那看着满脸机灵,格外讨喜的藏青衣衫小太监,恭恭敬敬朝着秦怀月拘了一礼,就溜溜达达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秦怀月暗想,有什么要事不让修撰他们这些人来负责,非点名要她这个检讨来做,想着是不是她哪篇文章有了纰漏,让老先生生气,要亲自让她过来看一遍。
藏文阁里受不住飘起的陈年老灰,正捂着鼻子打喷嚏的梅子衿,也听见刚才小太监的话,眼睛朝向外边怔愣一会才走进来的秦怀月,像是看出来她的疑惑。
“你放心,以你抄写的细心程度,那白胡子老头多半不是来骂你的,但凡出了差错,他都是直接跑过来,胡子竖到天上开骂的,怎么可能像现在似的神秘兮兮?”
秦怀月倒不是怕真的出纰漏,只怕万一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什么过错,影响了其他同僚工作。
把手里早前整理好的书页收起来,秦怀月看着剩下的做好的古籍犯难:“过去找老先生还好,我现在只担心,待会翰林院的修撰他们来取之前抄好的典籍,我又不这里,没办法交差该怎么办。”
“你去吧,待会要是方兄他们过来要书,我就说你有要事,替你给他就好啦!”
梅子衿看出面前女官的犹豫,替她收了这场子,就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一边继续抄写,一边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那就谢过子衿了。”听他这样说,秦怀月也不好再推辞,与他道别之后,转身去老先生在翰林院常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