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落水击石声空明,那处有影影绰绰生的极密的竹林挡着,秦怀月看不真切,只是见两人对话良久,应当是在讲些正事。
“你应该也有所耳闻,那是工部侍郎方成举之子,方明川。”见秦怀月目光不转地盯着那边,沈从新望向她看的方向,心中了然,为秦怀月解释了一番。
秦怀月点点头,京中何人不知,方家能有今天,除开他那坐任工部侍郎的父亲,此人也功不可没。
从前只是听闻,如今遥遥一见,虽只看得背影,倒也果真和传闻中一般,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玄色锦衣,金色盘扣点缀其中精致非凡,束袖之下,露出一截微微施力,便使得行文起承转合的腕,手筋起伏其中,有着极优美的弧度。
配上他那修长的身姿,挺拔的个头,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然光彩夺目。
见秦怀月看得出神,沈从新倒是生了点恶趣味,对着秦怀月打趣说着什么,郎才女貌,让他来牵个线搭个桥凑一对姻缘之类的浑话。
秦怀月听完,面上不快,待到还击了回去,沈从新这个捉弄人的心思才作罢。
第一面,秦怀月虽只是隔着没看的真切,但印象倒是颇好,一年后入朝为官与他同期撞上,还因为他那名声,借着攀谈的理由,要了他那据说写的极好的卷宗来研究。
彼时二人已入朝数月,那年值太后大寿,明炆帝正因襄亲王与秦丞相共工部侍郎方成举一道,在河南山东一带治水卓有成效,龙颜大悦。
又赶巧赶上太后喜寿这样的好事,吩咐各处在宫中一并同庆,邀了不少臣子携家眷一道庆贺。
偌大的宫中灯火通明,来往宾客众多,宫女太监忙上忙下穿梭其中,似乎并没人注意到秦怀月这边。
身处川流的人群之中,秦怀月就这样又与他打了照面,大概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也来赴宴的缘故,因为哪怕隔着这样多的人,秦怀月也能感受到。
那道无法忽视的,勾在身上一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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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孙嬷嬷听说方明川也来了宅邸,特地送来的。
玉露宛珠过去帮忙的时候,还讲了当时的场景,你演小姐来我演大人去,好不热闹,给嬷嬷逗的好一阵笑得直不起腰,要不是穆青在一旁提醒,差点就忘了看时辰。
当年秦怀月还在京城时,她就常听小姐讲那官场上极不对付的方公子,有时候出了府买菜,能撞见那方公子笑意盈盈,来了秦相府邸找她。
只是如今随着年纪渐长,官位升迁变动不定,曾经的二人越来越沾染官场的气息,越来越沉了心性。
尤其是那御史大人,不知何时起就沉敛了神色,愈发有股强硬不可欺瞒的气势,倒是活像极了御史台那群刑部与督察院老官员的做派。
唯有对自家小姐的时候,还算能有点当年晃荡不羁的少年样。
怕误了餐时,嬷嬷赶着时间送过来,进屋却没见方明川的影子:“小姐怎么一个人,那俩丫头刚才还说方大人来了,我这还多做了些送来。”
“方大人有要务在身,来找小姐也是忙里偷闲来一趟。”穆青帮佝偻了身形的嬷嬷把饭菜放在桌上:“刚才来过之后,跟小姐在书房说了会话,没多久就回去了。”
秦怀月闻到饭香正出了书房走来,看了眼端来的膳食,有那俩丫头之前讲的红糖角。
乳白面团捏成三角的形状,有着讨喜的光泽和弧度,微微露出来点红糖的颜色,似乎轻轻一撕,那点甜蜜的汁水就能顺着流下来一般,看着的确是诱人。
孙嬷嬷看她一直张望,赶忙笑了起来,招呼道:“小姐看这红糖角,是我今早特地去集市买的红糖,又亲手发面做的,只是夜间吃多了甜腻之物不好消化,小姐要是喜欢,明天中午我再多给您端上一些。”
“嬷嬷就知道为我好,做这么多好吃的。”秦怀月只担心这雪天路滑,嬷嬷不好出行:“这阵子化雪多,路面都结了冰,你又总是起大早去市集,可要当心注意着脚下。”
听了这话,孙嬷嬷乐呵呵起来:“小姐知道心疼嬷嬷,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待到晚膳洗漱过后,秦怀月又坐在几案前,草草翻了几页卷宗,看了没多久,便有了困意,让丫鬟收拾了几案上散落的纸页笔墨,径直上了床榻。
昏黑的房间里隐隐透着点月色,映出稀疏竹影在地上晃动。
秦怀月躺在床里侧闭了眼,兴许是因为他那道眼神,倒是叫她想起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