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说的一样,我们关系并不好。我从记事起就被上面送到美国读书,没怎么见过他,也几乎没什么联络。”
“也许是太忙了吧,有这么大的一个研究所要管理。”
“……小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这样。他永远不会出现在电话那一边,我总是想着他有没有提到过我。慢慢地,也就不那么在乎他的想法了。”
“后来母亲去世,我在美国,没有人通知我,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对面的女孩神色有些悲悯,认真地继续听着。
“所以没能参加母亲的葬礼,甚至连母亲的墓地在哪里都不知道,他——”
他说不出“父亲”这个词,从来都说不出。
“家庭造成的创伤在无解的情况下,不去面对它也没什么,你当然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来称呼他。”
“……好。他叫,浅野仁志。其实不管是他还是母亲,我不了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梨衣记得这个名字。她在那份十四年前的NDTR报告里见过,和“浅野郁明”几个字离得很近。
看起来浅野和母亲关系正常,只是不太亲密,和父亲的关系却明显存在问题。
年幼丧母和父亲的严重缺位极易导致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心理扭曲和变态,再加上比正常人加速的成长环境,浅野居然意外地如此正常。
至少看起来很正常。他也许在成长的过程中竭力寻求父亲的认可,在没有得到过结果之后自然地放弃,也就不存在执念了。
“他没说过,我也没有问过,也没有任何别人知道。回国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是个奇怪且很不负责任的父亲。
“心意在的话,也足够了。”
“希望是这样吧……”浅野笑了笑,却没有那么释然。
“我记得……只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做实验,我打碎了试管,弄伤了手,我以为——我以为他会至少说一句什么。”
但是浅野仁志什么都没有说。他继续着他手里的操作,像身边根本没有别人,甚至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第一次那么固执不顺从,垂着手站在那里,玻璃渣扎的手生疼,他感觉到沉默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歇斯底里,等待着哪怕浅野仁志用“父亲”的身份说一句话,就算是责怪他不懂事,什么都可以。
可惜他什么也不是,不值得浅野仁志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但是你现在过得非常好,事业有成,身边也有这么多朋友关心你。”
浅野似乎愣了愣,“朋友?”
“是啊。”
“是个很新鲜的说法。”
梨衣眨眨眼,“怎么,我们在你眼里只是同事吗?”
浅野一时语塞,想要说些什么,梨衣噗嗤笑了出来。
“浅野,你把自己想得太不重要了,大家都把你当成很亲近的朋友,所以不可以再这么想了。”她很认真地点点头,金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这里。”
浅野停滞了很久,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话。
他像一个溺水了很久的人突然呼吸到空气一样,肺里呛人的水来不及排出,氧气的味道反而让他不适应。
他不是一个人。他以为大家从来不会把他……当成一份子。
那么她的意思是,她也是“大家”的一部分吧?
“你都不知道,大家私下里不停地‘浅野’‘浅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