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别害怕,这不是灵异事件:并不是受害者因怨愤未平当场还魂,只是本案的受害者碰巧在案件中幸存了下来——出警但不是命案,这在搜查一课极为罕见。
……当然了,本案也与浦泽义雄无关,因此没有那种类似于“受害者微笑补涂口红,男性凶手反当场死亡,经调查竟是因为受害者涂的是斩男色口红”之类的桥段。
因为这是难得的好事,各位警官都对这起案子非常重视。连交通科的由美警官听了这件事,都特地拜托佐藤告诉她案发地点,说她要过来沾沾喜气。
重视的结果就是,半个搜查一课都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这位幸存者补妆。
虽然即使是有未婚妻的伊达警官,也看不出她的红唇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值得这样不厌其烦地补色;但伊达航毕竟是一位有未婚妻的资深警官,他觉得受害者好不容易在东京这种地方幸存下来,补个口红怎么了呢!
“报案人是谁?”千叶警官受伊达警官指点,甚至体贴地压低了声线,“是受害者本人吗?”
宾馆的服务生怯怯举起手,“是我……我们的客人听到这边客房有搏斗的声音,我跑上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口跳出去,所以就报警了。”
“你是说,”千叶警官的眼睛都发亮了,“你报警的时候没有听到尖叫声,现场也没有人尖叫?天哪,太阳真是从东边出来了——”
伊达航不得不板着脸打断他,“太阳本来就从东边出来……好了。你说你看到有黑影从窗口跳出去,那么宾馆有能拍到那个角度的监控吗?”
“有、有的!”服务生还在因面对警察太过紧张而结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全搜查一课眼中闪闪发光,“我这就带您去前台看——”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大块头一脸厌烦地挤了过来。他单手抵在服务生肩膀,硬生生把对方推开,瓮声瓮气地压着礼帽开口,“用不着。警官,我们不报案。”
“怎么能不报案呢?!”
没人想到,竟然是那名服务生比所有警察都抢先说出这句话。他莫名其妙地瞪视着那个大块头,不敢相信地扬起了声调,“不是你们让我——”
有礼帽的大块头瞬间变得没礼貌起来。他不耐烦地嘶了一声,伸出手就要去捂那名服务生的嘴。伊达航离得近,一眼看到对方虎口处的枪茧,神色瞬间一变。
“好啦。”
慵懒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被那两片终于被她们的主人认可、因而在口红下喜获自由的薄唇吐出来。
那位访客、那位受害者、那位全东京都罕见的幸运儿终于放下手中的妆镜轻轻转头,镜片在她手中反过锐利如刀的一线银光,又被她以两指轻轻压下。她抬手的动作像在点烟,说话也如同轻轻吐出烟雾,“好啦。谢谢你,但我不需要报案。”
“……可是,”服务生的声调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那样低下去,“可是您不是和我说了,要我特别注意——”
她轻轻摇头。保养得柔顺光洁的卷发垂在她脸颊边,随着她的动作,瞬时像是被聚光灯照射的香槟塔那样浮起令人目眩的圈圈金光,让人几乎错觉自己身在天堂,眼前的正是天使的光环;但那种似有若无的浮动酒气又教人明白,这里不是天堂,而是极乐的、真实的、因其真实而会糜烂的人间。
“没有什么值得注意。”
断然地说出这句话后,她终于舍得笑出声,宽容地将那如同一痕天鹅绒幕布的唇弯起来让人看。红润润的唇浮在她脸上像是香槟杯上多出一痕口红印,吸引着后来人也去品一品金黄色的酒液。
千叶警官把自己的手臂掐得通红。他挺激动地跺着脚,还晓得大声喊出来会丢人,只贴着伊达航耳边用气声重重吐字,“莎朗·温亚德!是那个女明星,那个莎朗!她是莎朗·温亚德!”
“各位,请回吧,这里没有任何事值得注意,”云端的天使、舞会的女主人就这样将大家请出了她的领地,“因为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连贝尔摩德自己都觉得稀奇:一般来说,警察内部都有默契,会对这些娱乐圈人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想莫名其妙地收上几张律师函,或是突然出现在娱乐小报的头版。因此,只要她对警方这样说了,应该就能阻断他们质疑的目光。
“伊达警官,”她微微皱起细长的眉,“还有什么事吗?”
伊达航待她如同待普通人,这叫贝尔摩德觉得不太习惯,不习惯之中又能慢慢嚼出一点新鲜:像用勺子压住泡在苦精特调酒里的蜂巢,让甜味丝丝缕缕渗出来。那一点新鲜让她耐着性子,等这一脸严肃的警官说出来点什么。
“如果您因身份而有顾虑,”伊达航递出名片,“可以联系我。我会以私人身份继续跟进案件。”
她笑得更夸张了一些,没有接过名片,“您多虑了。我只是确实没有丢什么东西,而且愿意给那个人一些机会。毕竟,您知道的,我总会遇上一些过于狂热的粉丝。”
“而且您有一位枪法不错的保镖?”
“我并没有这样说。”
伊达航没有收回他的名片。他还是坚持把那张质量并不怎么样、边角已经有些起翘的名片递到了莎朗手中,“如果案情有后续进展,可以联系我。”
“案情?”贝尔摩德还只是笑,笑得像在开粉丝见面会,“您是警官,可这里并没有案件。不过,如果您愿意以粉丝身份同我谈话,那这里可是有一位好演员呢。”
面前的警官一耸肩,“好演员?或许吧。希望您能发挥好您的演技,早点把您的东西转手出去。”
贝尔摩德本已经转身向房间走去,闻言倏地回头,冰凉的耳坠随她的动作打在颈动脉上,叩问着她骤然变得激烈的心跳,“你怎么知道我要卖东西?”
“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伊达航仍旧是爽朗地笑,“所以温亚德女士,不如把我的名片也藏起来?”
他们各自走向走廊的两端。贝尔摩德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将伊达航的名片插进手套内侧。而伊达航则快步下楼,毫不停顿:他要亮出警察证去前台问一问,刚才在他眼前闪过的某个家伙住进了哪间房-
伊达航。贝尔摩德下楼赶下一份通告的时候,还在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警察实在敏锐得可怕。就算是服务生多管闲事,她也觉得她的手法不该那么快被人看穿:先是带着保镖——由伏特加友情客串——遮遮掩掩地入住宾馆,再同宾馆的工作人员说自己带了很重要的东西入住,希望能加强安保;最后,雇一个身法不错的小伙子在窗口装模作样地晃一晃,闹出点动静,再放出风去说莎朗·温亚德自知手里的东西烧手,想要转卖出去。
为什么会在第一步就被人看穿?他到底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