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
“与其代笔那种事,系统亲不如帮研二酱来想一想。”
半长发青年把医院的枕头塞在颈后,微微仰起头。病房天花板上干干净净,这里是始终都在重复消毒过程的医院,并没有几只小虫徒劳地绕着光源盘旋:但话说回来,也没人能保证灯管角落里没有藏着虫子的尸体。
总有生命悄无声息地死在光明与黑暗的缝隙里。
“帮我想一想,”萩原轻声说,“……研二酱该怎么和小阵平讲最近发生的事呢?”
电子音听起来很震惊,[宿主面对幼驯染也会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吗?本系统还以为您总是游刃有余呢。]
“当然不是啊,”他闭上眼睛,因长久凝视了日光灯,视网膜上尚有日晕般的残影,毫无温度地映着独属于他自己的黑暗,“研二酱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在无法作出承诺的时候。在生命不只属于自己的时候。在某些责任只属于自己的时候。
“系统亲,”萩原突然问,“虽然不记得有没有问过了……小初为什么会选择找研二酱签下约定呢?”
也许可以随便说点什么混过去。系统是人工智能,它可以在短时间内生成一万套遁词。但是既然这份合同上已经不止有萩原研二一个人的名字、既然系统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既然他叫了朋友的名字——
[没什么复杂的,本系统只是趁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有能力挽回这一切的人。]它第一次为之前的强制签约道歉,[对不起,宿主。给您带来了很多困扰。]
“没那回事,小初,”萩原笑笑,“研二酱发自内心地为有挽回一切的机会而开心,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只是……”
他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只是有点痛,”他说,“然后有点想对朋友说实话。就那么一点点。”
系统深表同情,[宿主,本系统能理解的……请相信本系统作出的判断,绝对、绝对很快就不用再隐瞒了。]
“好,”萩原很干脆地说,就像松田对他说的那样,“没关系。我等着。”
他有些疲倦地侧过头去。病房百叶窗的黑白剪影被夕阳打在墙上,像一排排张着嘴、等着叫出“一场一次、一场二次”的场记板,而作为演员,他不知道自己演到了第几幕:倒是太阳穴的反跳痛像是契诃夫之枪那样顶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击发。
“无论如何,”他再次重复,“研二酱希望系统亲能知道,我是真心感激你和我签下的约定。”
[那是那是,本系统也冒了很大风险的!]确定宿主没有怪自己的意思,系统立刻又满血复活了,[毕竟您当时已经和人类社会阴阳两隔了,本系统和您签契约,也算是一种阴阳合同!多危险啊!您千万努力不要辜负小初的信任,如果成为失信人,我们这个片场就从降谷先生老来得子变成老赖得子了啊?!]
萩原:“……”-
松田进病房门的时候手上提了晚餐。并不是什么猪排饭,就算是食堂再好吃也不会有人想要在放假的时候继续吃。这有关于下班后自由人的尊严问题!
萩原还躺在床上。其实他隔着一条走廊就听到了幼驯染的脚步声,但他思索了两秒钟要不要坐起来大礼迎接,最后还是在系统的建议下安详躺平了。
[宿主,你们人类有句老话,]它又开始了例行的魔音灌耳,[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您就别动了,好好躺着!到时候松田警官看见您在这里坐着,肯定更生气了!]
“倒也不是生气……”萩原嘀咕半句,又有些心虚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好了,研二酱这样可以吗?”
完蛋了,宿主怎么真的开始听话了!系统严格地上上下下扫描了他一遍,[不错,宿主,眼神还可以再欲说还休一点。最好有三分讥诮、三分薄凉、三分哀伤和一分痛楚,您等着我给您生成一个饼状图,您拿着去定做个美瞳怎么样?]
萩原没再理会它。他只是缩在被子里,把医院的被子一直拉到下巴。经过了多次晾晒的化纤面料磨着皮肤,有种制服般的坚硬触感,像警察制服那两片板正的衣领。
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叹了口气。
“除了明早的脑电图之外,检查都做完了,”松田没有用疑问句:他当然对这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不如说他根本不可能再容许自己一无所知。他紧走两步,把晚饭放在床头柜上,“萩,要吃点东西吗?不用急,也可以先放一放,之后还可以再加热。”
[不好了不好了,]系统寂寞地惨叫,[宿主,你幼驯染被诸伏景光附身了!这不对劲啊,你们是这个画风吗——]
萩原叹口气,难得疲惫地对系统叫停。
系统亲……可能对小阵平有点误解。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采集的数据,好像总是觉得他像他最擅长拆解的炸弹那样易燃易爆。虽说他们两个的结局都和炸弹的结局差不多吧——等一下,他现在思考问题怎么也变成这样了——但小阵平不是那样的人。
小阵平是什么样的人呢?萩原不想要用太凝重或是太正式的比喻:他当然觉得小阵平配得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但在被系统亲讲了许多“未来”之后,他总会对说这样严肃的话有些隐忧——似乎是要把他们的人生都压缩成一篇总结陈词似的。他想要更轻快、更日常的喻体。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像苏打水那样吧?虽然疯狂摇动的话也会被回馈以同等程度的热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微小的爆裂,但其实非常可靠、非常清爽,也非常安静呢。
那是百分百的安心。他不用担心小阵平做出任何让他不适的事。
“现在研二酱还不太饿,”萩原转头看过去,“小阵平吃过晚饭了吗?”
不需要任何善意的谎言或是欲言又止的遮掩,松田回答得很干脆,“还没顾上。不过今晚要等很久,所以也没关系。对了,医生和你讲过了吗?为了明天的检查,今晚要熬夜。”
“好,研二酱知道了,”萩原指指自己身边的折叠床,“……小阵平要不要躺上来?今天应该也很累了吧。”
松田也没犹豫,躺下去后就转头看他,“我倒是没关系。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有点头痛,像是宿醉那种感觉,”萩原实话实说,“不过真的没事啦。”
“你知道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