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花凝眸看去,格内赫然安放着两个精巧的黄铜听筒,形似并蒂莲花,各引出一条极细的铜管,深深嵌入墙壁之中。听筒末端,对着两个比针尖略大的细孔,孔内似嵌着打磨得极薄的水晶片,微微反光。
“这……这压樊楼竟有这等机关?”谭花檀口微张,美眸中满是惊异,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楼里竟有这等玄机,这要是让那些御史言官现,你可就惹大麻烦了!”
杨炯微微一笑,伸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促狭:“你以为我开这压樊楼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掌控情报?眼下且听听华山派的高论要紧。”
说着取下一个听筒递给谭花,自己拿起另一个,熟练地将耳朵贴了上去,又将眼睛凑近那小孔。
谭花见他丝毫不避讳自己,心中感动,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依样而为。
耳朵刚一接触,只觉一股清冽微凉的金属气息拂面,屏息凝神,隔壁丑丁号房内的景象声音,顿时清晰无比地传入耳目之中。
谭花眼眸贴近那细小的琉璃眼,只见那丑丁号房内甚是宽敞,华山派众人围桌而坐。
上一位老者,青衫磊落,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正是华山掌门穆素风。
他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虽端坐不动,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其身旁的美妇,便是掌门夫人苏砚秋,虽已年逾四旬,依旧风姿绰约,云鬓堆鸦,肌肤莹润,只眼角几道浅细纹路显着岁月痕迹,一身茜色罗裙衬得气质雍容,此刻秀眉微蹙,正扫视着座下弟子,目光含威。
下左侧第一位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剑眉入鬓,目若朗星,正是席大弟子裴承钧。
他坐姿颇为随意,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把玩着桌上的青瓷酒杯,神态洒脱不羁。
紧挨着他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鹅黄衫子,生得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眉目间一派天真烂漫,正是掌门独女穆星瑶。
此刻她小嘴微嘟,俏脸上犹带几分方才受挫的委屈。
裴承钧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面容俊秀,气质却略显阴郁沉静,穿着比其余人更考究些的锦缎劲装,乃是小师弟江怀瑾。
穆素风目光如电,缓缓扫过燕清阳等人,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承钧、怀瑾、星瑶,方才楼下之事,为师便不再深究。要切记此次京师之行,非同小可。
天下英雄齐聚,佛道两门、峨眉昆仑、丐帮五毒,乃至朝廷镇武司的耳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华山派!一举一动,皆关乎我华山百年清誉。若再有人不知收敛,在外惹是生非,休怪为师不顾师徒情面,定按门规严惩不贷!尔等可记下了?”他最后一句陡然拔高,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燕清阳。
燕清阳魁梧的身躯一颤,额角见汗,慌忙起身,垂抱拳:“弟子知错!一时莽撞,险些铸成大错,请师父责罚!”
穆星瑶却忍不住小声嘟囔:“爹!也不能全怪二师兄嘛!您是没看见,那掌柜和那几个侍女,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外来的江湖门派,觉得我们土气,比不上他们京城里穿绸裹缎的贵人……”
她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一丝不平。
“住口!”苏砚秋柳眉倒竖,厉声呵斥,“星瑶!你爹爹的话才说完,你就敢顶嘴?什么叫瞧不起?我华山派行事光明磊落,立身处世,靠的是自身修为德行,不是靠别人的眼光抬举!
那房间人家既已言明不对外开放,自有其规矩道理。强闯硬入,与市井无赖何异?你如此任性妄言,才是真正丢了我华山派的脸面!再敢胡言乱语,回山后罚你面壁思过三个月!”
她疾言厉色,全然不复方才雍容之态,显是动了真怒。
穆星瑶被母亲一通训斥,眼圈顿时红了,贝齿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却不敢再辩驳。
“师娘息怒。”裴承钧放下酒杯,笑嘻嘻地打圆场,“小师妹年纪小,心直口快,也是心疼同门受了委屈,并非存心顶撞师父师娘。您就看在她一片赤心的份上,饶她这回吧?”
说话间,眼神不经意地瞟向穆星瑶,带着安抚的笑意。
江怀瑾也低声劝道:“是啊师娘,师姐只是一时口快。京城居大不易,规矩繁多,我们初来乍到,确有不惯之处。师姐也是想为二师兄抱不平,并无他意。”
他声音温和,说话间也看向穆星瑶,眼神关切。
穆星瑶接触到江怀瑾的目光,脸上微红,垂下头去,手指绞着衣角。
裴承钧见小师妹看向江怀瑾时那细微的神态变化,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似乎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起身走到江怀瑾身边,状似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说得是。星瑶就是这性子,心是好的。”
又转向穆星瑶,语气轻松,“好了好了,小师妹,别撅着嘴了,京城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多着呢!等此间事了,大师兄带你好好逛逛,包管比那什么‘留下’房有趣百倍!”
穆星瑶这才破涕为笑,白了裴承钧一眼:“大师兄最会哄人!”眼角余光却又偷偷瞥向江怀瑾。
江怀瑾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