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嫮咬牙道:“瞧这疯婆子,往佛寺里做媒来了。你这么说,我偏回去!”
婆子道:“去也没奈何!这是你五百年撞着的夙世冤家,任你踩着风火轮飞到蓬莱西天,他后脚驾着腾云也定要追上。你纵是嫁上一千八百回,一千八百零一回还是遇着他。”
崔嫮不忿婆子调谑,道:“呸!你才嫁一千八百回,你嫁一万八千回!”
婆子道:“老婆子这世无夫命,没得嫁,也不守。专一做裙裤里的菩萨,广纳贤才,普度众生。从轮班当值的头上一一数算,也差不着一万八千几个嘞!”
崔嫮可听不懂,被婆子噎住了嗓,实想不出话来应对,只好转过身不理会。
那婆子仍不走,对薛隆爱道:“这位女菩萨,尊相月孛星山脉略断,早年平平。上年计都星照命,死里逃生。不及前位女菩萨生来显贵。但神骨秀异,静如栖凤,鱼尾奸门明润,该有极贵的夫婿,天生一个降丈夫的主儿。可惜夫妻宫里坐桃花入凶星,有血光之灾,伤不着你的身,却伤折心。喜幸命宫红薄,后福无量,晚年只怕还有贵子的福禄。”
薛隆爱淡淡一笑,接口道:“是福是灾,我且随天意。不过,我倒想请你替我一位关山相隔的至亲,问一卦平安。”
那婆子放下花箱,铺下卦帖,摆下灵龟,口里念着:“虔叩六丁神,文王卦有灵。吉凶含万象,切莫顺人情。”①
便道:“不怕的,有八十岁可活嘞!也算不上福,天伤星入命,一世人伤人伤己。”
薛隆爱呆在原地,满腹心事一般,付了谢仪,却不言语。
忽地,从寺门里走出一个黑黢黢的昆仑奴,对崔嫮道:“尼娘娘唤姑娘回去。”
崔嫮一见昆仑奴,喜叫道:“阿卍,这个老婆子欺负我,你给我狠狠打她一下!”
阿卍一听就急了,便要提了拳头赶着打人,那婆子早收拾了卦贴、提着花箱,撅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崔嫮跺脚不迭。
这时寺门前卦摊上坐着的相士,捋着胡须,笑着摇头道:“方才这婆子也并不是胡说,只是废话太多。两位尊相,一清一艳,命格相侔,八个字便可评释,即‘命犯桃花,母仪天下’。极清者心软量宽,极艳者面硬犟直,一个有运无命,一个有命无运,终不堪大任。不及贫士于齐室乡野中所遇一村女,好一个枭雄品貌,有勇有谋,不为情所困,方为天地母,生天地主。”
薛隆爱见崔嫮憋了一肚子气,笑道:“婆子想讨个彩罢了,几句瞎话而已,何必气呢?”
其实崔嫮从不信鬼神菩萨,不过是被宠坏了的性子,也就是一时忿不过,想了想也就丢开了,道:“你说的是。咱们寻别的玩去。”
两人和丫鬟正想着,崔嫮不知一眼瞥见了谁,忽而霁然色喜,朝着前方笑道:“咦!大黑獭,你的伤全好啦!”
薛隆爱转过头,原来是前些日子在果园里见义勇为的少年。今儿他收拾的甚是干净精神,换了一身半旧布衫,穿了双草镶鞋,提着一碟酱瓜走来。
少年傲气不减,匆匆掠了一眼崔嫮,红了脸道:“你干什么叫我大黑獭?我有名有姓,叫云寿岂。”
崔嫮倒不计较,笑道:“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你爹娘竟读过诗经呀?是愿你长寿又快乐的意思。”
“我只有娘,没爹。”云寿岂冷眼答话。
却对薛隆爱换下一脸冷然,将酱瓜递上,道:“亏了姑娘赠梨之恩,我娘病已见好了,今日小子特地来谢姑娘。”
薛隆爱却不肯接,只觉好笑,指了指崔嫮,奇道:“怎么是我赠你的?那日你又不是没听见,明明是崔姑娘赠你的。”
崔嫮小嘴一撇,怒道:“谁稀罕要他谢了,狗脏样臭的,我可眦不了这嘴去吃!”
云寿岂睁了一双眼怒视崔嫮,道:“谁来谢你了!”说完,提了酱瓜转身大踏步就走。
蓦地,城外号炮大震,响彻城中,惊得四下民众人声喧哗起来。
崔嫮和薛隆爱也吓得挨紧了身子,心头突突的跳,两个丫鬟更是唬得面无人色。
正在此时,只见裴玉郎面色焦急,领着几个侍从提缰纵马忙忙而来,见了崔嫮,又喜又急道:“红貅奴,你快进去!这几日待在寺里,千万别外出。”
崔嫮一听,连忙问道:“玉郎,出什么事了?”
裴玉郎叹道:“咱们和大梁的联军入蜀,叫齐军吃了一个大败仗,逼得他们粮尽退兵。谁知他们北归不忿,途中调转兵马突袭咱们沧州城。”
众人大惊失色,崔嫮颤声问道:“啊!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