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芳没看容梦阳,站起身来:“且慢。”
王尚书皱了皱眉:“七王爷,你若要听审便罢了,若要阻挠本官办案……”
沈宗芳笑道:“岂敢。不过既是审理延年散一事,本王手中有证据,不可不报公堂吧?”
堂上诸位都互相看了看,张豫便道:“王大人,七王爷所说证据,下官也知道。”
王尚书奇道:“你也知道?”
“不错。”张豫点头道,“不久前大黎人在城隍庙纵火一事,想是大人还记得?”
这王尚书当然记得,不只为大黎人跑去城隍庙莫名其妙纵火,更重要的是那几个大黎人都命丧当场了,这着实古怪。
“七王爷偶经城隍庙,正好在那里抓到了和那群大黎人见面的一位政要。因为事关重大,皇上让下官隐密查探,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惊动他人。”张豫说着拍了拍手,“如今业已查明,和大黎人偷偷会面的正是许东楼。”
在众人的哗然声中许东楼被几个衙役带了上来。
和容梦阳不同,许东楼是实在被下了狱的。虽说没有动刑,但此时看来也是衣冠狼狈、形容枯槁。
和他一道出现的还有身着朝服的许远山——王尚书倒是有心想说虽是会审,毕竟和吏部不相干,既然要审许东楼,许远山理当回避才是。
但转眼看了看顺理成章就出现在浔阳侯身边的沈宗芳,他还是把这话咽下了。只是又一拍惊堂木:“肃静!张侍郎,你细细说来。”
张豫便道:“同许大人见面的大黎人名字尚不清楚,只查得都叫他‘董先生’,说来也巧,我等从城隍庙林中这行大黎人的落脚处,也发现了几匣子延年散。太医院查得这几匣子和容世子处搜得的相比虽略有些差异,但确是延年散无误。”
沈宗芳一偏头,随侍的飞光又递上了一个盒子:“这位董先生数次来往大黎与我们大景,和许东楼来往颇为密切,行船、会面皆有人证口供,随时可以让他们上堂来指认。”
这还多亏了韩长生把这些证据都整理齐全了,省了沈宗芳不少功夫。
许东楼狡辩道:“如今个个都在提和大黎重开边市之事,我们许家手上也有商号,我只是和大黎的商人联系联系,什么延年散我是一概不知的。”
沈宗芳笑着摇了摇头:“许大人,你们在哑子滩交货,无非是觉得那里早已废弃,周围又没有人烟,谁能发现你们的踪迹?但你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越是这些没有规矩的地方,越是有一套它自己的规矩。”
他示意王尚书等人继续往下翻:“你和大黎的船只接头的时间、搬运货物所用器具、搬到了什么地方……哑子滩的地头蛇当你们是不守规矩的小贼,可是摸得一清二楚的。”
不过摸得太清楚了,不敢惹祸上身只好放任他们就是了。
这也得多亏韩长生,此人实在心细如发又长袖善舞,这些东西都是他抽丝剥茧一一寻得的。
沈宗芳感叹之余,心里难得的生出了一点好奇心:许东楼到底怎么把韩长生这样的能人得罪成这样的?
“诸位大人,容世子那里搜到的延年散和许大人的略有不同,是不是可以证明许大人在此事上也是脱不了干系的,甚至是和容世子无关的干系?”
一直冷眼旁观的许远山插话道:“只是有这些东西,倒也不能证明东楼和容世子一般在兜售这延年散吧?明侍郎说呢?”
明鹤此时早就弄不清眼前的情况了,许远山这样一问,他便不假思索道:“下官沿着发病的时间一路找回去,最早吃这延年散的人确实都说是容世子所赠,他们吃了觉得好,才去容世子所说的商人那里买。”
“这商人想来和我们许家是不相干的?”
“确实如此。我们只找到商人和容世子来往的信件。”
“他兜售延年散之处,想来也就是容世子所购宅邸了?”
“这……也确实如此。”
许远山便不再多说,一副“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样子。
容梦阳动了动,有些焦虑地又看了一眼沈宗芳。
沈宗芳甚至笑得有了几分真心,他觉得这场面是有些滑稽的。受审的容梦阳、做局的许远山、替容梦阳辩解的他,他们都知道容梦阳并不是冤枉的。
就像跪倒在地的许东楼一样。
唯有几位主审和明鹤,一头雾水地听他们各说各的瞎话。
这场面那位三小姐也应当看看。
沈宗芳一边有些调侃地想,一边看着许远山道:“许大人——今日的许大人稍显多了一些,是不是?许远山大人,你有没有觉得,断云岭的白守备死得太是时候了一些?”
许远山淡淡道:“这我就听不懂七王爷的意思了。”
沈宗芳露齿一笑:“我的意思就是他死得太是时候了。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