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老板周通的电话,自从安珏请假后就没有断过。
休整不过一天半,安珏掂量自身状况,觉得没问题了,就在奶奶极不赞成的目光之下,提着工具箱出门去了。
而这样忙碌的日子,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某天奶奶还是发现了冰箱里原封不动的便当,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好好吃饭,干脆别干了。
安珏因此不得不向周通提议,能否调整用工安排。
几乎排满的订单,挂靠琴行的调音师数量也足够。可和安珏一起忙得脚不离地的,只有一位音乐学院的大三生纯子,都还没出社会,遇到这种事敢怒不敢言,只知背地里掉眼泪。
周通是个左右逢源的掮客,琴行只是门面招牌,私下里的生意,大到不足为外人道。
他手下调音师是多,但有些连五线谱都认不全。只要人比谱子灵,会来事,这就够了。推杯换盏,关系结网,酒桌才是这些人的演奏会。
安珏初来那会儿,周通欣喜若狂。可惜这个砝码并不听话,好言好语说尽了,摸个手都不肯,总不能逼着她上场。
当希望变成失望,落差翻倍。周通就开始给安珏穿小鞋,盼她识相。
真要不识相,也就算了。可后来,又多了个以她为榜样的纯子。
周通心道我不整你俩整谁。
所以对于安珏的正当诉求,周通先是假模假样地敷衍,渐渐又不耐烦起来,说他也没办法。调音师大都是外地佬,节后还没返工,实在调不到人手,只得再辛苦她俩一些时日。等旺季结束,他一定买份好礼相赠。
话里话外不提实际的奖金、加班费。至于礼物,可大可小,全凭一张嘴。
安珏本也不怕累,忙起来还可以减少多余的幻想。
但今天周通非要当众画饼,不止榨干打工人的剩余价值,还想博个空口名声。
这就属于在安珏的雷区蹦迪了。
于是周通以为自己听错了,才会听到安珏认真地问:“是什么礼物呀?”
“啊?”
“不是说要送我们两个礼物吗?无功不受禄,我和纯子怎么说也要看礼物份量,才好决定刻苦卖命到什么程度呀。”
正在练琴的学生们都看了过来,纯子则是满眼钦佩。
周通噎了下:“礼物就是礼物嘛。哪有收礼人会自己开口问的?”
安珏一力降十会:“不是我非要问。主要是您先提的,所以我才好奇嘛。”
又把高帽戴回了对方头顶。
周通是一拳打头在棉花上,支支吾吾的:“你们女人家还不就是爱打扮,那个百雀羚,还什么本草纲目的,国货之光,给你俩整个套装,够意思了。你们不会崇洋媚外非要洋货吧?”
纯子嘴角一瘪,又气又羞,像是要哭。
安珏悄自拍拍她的背,摇头:“我们不喜欢这个,也不缺。”
周通满以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冷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会让您太为难的。”
“哦?”
“就是我的调音工具不趁手了,尤其琴钳和止音夹,锈得很厉害,怕伤了钢琴。所以想换套新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纯子不可置信,有些埋怨地拽住安珏的手——刚才架势那么足,结果就这?
周通放心了,大包大揽道:“这个好说,绝对没问题。你看中了就把型号告诉我。”
“早就看好了,才敢提的。”安珏去到员工间,回来时抱着一本厚厚的服务商手册,翻了几页,指向一行德文,“贝希斯坦专业调音工具组,可以吗?”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麻烦就麻烦在国内没有生产,要买只能去海外,海关进口费用怕是比工具组本身还高。
周通真想骂安珏蹬鼻子上脸,但偏偏刚才自己答应得那么痛快。
安珏明知故问:“不可以吗?”
正在练琴学生不明就里:“老板,你才答应人家的,反悔不好吧?最近每次来琴行,都能看到这两个姐姐在忙。”
“对啊,就一个工具箱而已。老板大方点啦。”
“人家也是为了琴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