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陶姐老公来把孩子接回家,陶姐则继续留在门店,打扫、扎帐。
白炽灯关掉一半,卷帘门也落下一截。
夏夜燥意未退,热风阵阵,春好抱着腿,沉默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陶姐看她寂寥的背影,过去坐到她身边。
三年打工,她在某些时候,也将她看作了女儿。
她没有女儿,只有一个智力不足的儿子。
但她是过来人,她看得见春好这段时间的状态。像受了打击,却又不像,像受了情伤,但她根本就没和人谈恋爱。
陶姐给她递上纸巾。
春好接过,却笑:“陶姐,我没哭。”
陶姐也笑,“还不是怕你又伤心了。”
“伤心太久了,也伤身体的。”她说。
“嗯。”春好眼睛微垂,“我一会儿就好了。”
“小好,你还年轻,凡事真不要看太重。”
陶姐说,“你看我,早年家里穷,因为卖血,老头老娘都得艾滋死了。后来我做生意,赚了些钱,孩子又生病,一直吃药,脑子也吃瓜了。零几年的时候生意破产,就一直在这头搬货。”
春好茫茫然,第一次听陶姐讲起自己的事。
她转头去看她,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怨怼丧气。
“生活是很难的,但很多事,过了这个坎你就会觉得,也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陶姐摆一摆手,说,“你就这样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些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那么年轻,外面这么大的世界,做什么都能养活自己的。”
春好心里绵绵如针扎,她被这话震撼到,有些温暖,却又有些鼻酸。
“嗯。”她揉揉眼睛,重新一笑,“我知道。谢谢陶姐。”
陶姐站起身,继续进去关门了:“走的时候别忘了你的快递。”
“哎!”
春好回到出租屋。
单租的筒子楼,很破旧,卧室不算大,但书桌和床都有,桌子在窗下,也挨着床头。
洗漱完,春好上床看书。
又想起快递没拆,她便拿了小刀去拆邮件。
拆到一半,看见校徽,她意识到是录取通知书。
——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
春好胸腔鼓动起来,她怔然打开,月光穿过玻璃,照在“恭喜”的字样上。
春好来回看了好几遍,喜极而泣,她笑一笑,却又摁摁眼角,她下意识拿起手机,又想起秦在水的电话早打不通了。
她手臂垂落,情绪翻涌。
但还是高兴的。
她考上了。她没让他白忙活,没让自己白忙活。
春好翻身下床,躁动又欣喜地走来走去,忽的,她飞奔回桌边,拉开抽屉找出那张信纸。
1。买一个手机√
2。考上北京师范大学
3。
她郑重地在第二条后面打了个勾。
春好看着自己的杰作,终于又有了美滋滋的心情。
她看见第三条,是从前无意识写下的“秦”字,也已被自己划上了墨坨坨。
那些隐瞒秘密的年岁,很久远了,可仔细回想,又还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