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涯强弩之末,站起那一瞬,身子一软就同阿吀双双倒在了雪中。
这一场雪崩,撞断了顾涯两根肋骨。
害得秋水宫一十二名弟子,死的死,伤得伤。青羽被宋大将军挖出来时,右手骨折,脸色都发了紫冒了死气。如若不是夏时月带着桑甜及时赶到,青羽也要一命呜呼。
孟青榕更惨,他在塌陷之时为了救秋水宫弟子,被巨大碎石撞到左臂。他这只手,往后若想如常,怕是难了。
江晏江大人幸运些,只有脚掌被碎木穿透。
这一场雪崩,也将陆裴踪影掩盖了个彻彻底底,丝毫追踪不到他离去的痕迹。
不仅如此,陆裴手下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早在半月前就已统统被其以各种借口支使出了京城。
可怜陆家陆裴这一脉,从上到下尽数入狱。
陆家老太太,急病暴毙而亡。
百年世家,真要崩塌也不过一朝一夕。
朝堂掀起腥风血雨,江湖也不太平。
大理寺与继任九格司的冯斯年冯大人一层一层梳理案件之后,发现凌云阁在与陆家关系密切的这十几年里,所抓所有恶徒皆被秘密转送到了西丘。
财,凌云阁宝库与好几家富商被洗劫而空。
人,蛊山上下与御雷山庄不知所踪,还有大批量恶徒消失得蹊跷。
物,粮草,炸药,竟也被囤积了不少秘密转移了出去。
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朝堂为了战与不战激烈争吵;江湖几大门派却是迅速聚集了大批高手,准备前往西丘救人。
半个月后。
秋水宫以青羽为首,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启程西丘,她要为死去那两个师妹报仇。
同行的自然还有夏时月、桑甜、不尘、孟青榕、林雀、以及顾涯。
唯有阿吀,一蹶不振。
她整日待在马车里,根本不露面。好不容易养好的精气神儿,都显了灰白。
她甚至不见除了顾涯以外的任何人,像是回到了当初顾涯刚救下她那时一样,本能地抗拒所有人事物。
这天夜里,顾涯端着林雀做好的吃食,端进了马车里去喂她。
阿吀披头散发地窝在角落里,双目无神,听到动静才木木地侧了头。
顾涯摸了摸她的脸,先道了句:“林雀今儿做了酸口的鱼,你胃口不好,瞧瞧吃这味道的可能多用些。”
他面上忍着苦楚,语气也忍着心疼,故作从容:“多少用些,不欢喜明日再教林雀做其他的。”
阿吀没有拒绝,乖乖用了半碗。
等顾涯又拎了水壶,给她擦脸擦手游擦身后要下马车,阿吀拽着他袖子,不安道:“你会走吗?”
自打她醒来之后,她问过许多遍这种话。
顾涯当作鼻尖的酸意是被晚食酸到,他还笑:“我能去哪?你若怕我走,可要同我一起?”
阿吀这才松开他。
于是在外的众人便见着顾涯跟后面有老虎追似的,竟用了轻功来回,铜盆都放不好,就又飞进了马车里。
车内四壁被包裹得很好,黑狐褥子被阿吀裹在身上,还有两个汤婆子偎在她脚边儿,冷是丝毫不冷,可她露出来的手还是冰冰凉。
顾涯摸到那凉以后,将她手塞进了自己胸膛处。他做这动作做得习惯又理所当然。
阿吀眼眶发红地往他怀里钻,语气很是仓皇失措:“你真的不怪我吗?你不会丢下我吗?我没做好,我没能帮你报仇,你不会不爱我吗?”
她像个被人抛弃过好几次的小兽,生怕失去了捕猎的本事就被驱逐。像是不能给谁带来利益,她就不值得被在意,不值得被人珍惜,就该被人弃如敝履。
顾涯搂着她,五指穿过她的青丝,他心有不忍,却也不得不挑破她的脓疮:“我是将你视作比我性命还重要的顾涯。我不是那个不在意你,还因为明煦之死杀了你的娘亲。”
他早已从阿吀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她的过往,他不觉荒诞不经,也不觉如何匪夷所思。借尸还魂也好,还是什么妖精鬼怪也好,他不管她这幅躯壳之下到底是什么,他只明白,她是明媚,这便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