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云溪尚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却还是一瞬间尴尬到想要挖个洞钻到地底下。
经历过方才的事之后,云溪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再找借口,把自己身上的一层外衣脱下来,强硬地穿到杜若身上。
表情冷淡的小姑娘一瞬间有些慌乱,抬手阻止:
“我姐姐说过,无功不受禄,我不能随便要人东西的。”
云溪也振振有词,坚持要给冻得哆哆嗦嗦的杜若穿上衣服:
“我娘亲也说了,遇见喜欢的朋友,是可以送礼物的。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对吗?”
听到娘亲这个字眼,杜若的表情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忧伤,声音低低的:
“原来是这样吗?我娘亲去世了,还没有这样告诉过我。”
云溪给杜若穿衣服的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就那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杜若才又恢复好了情绪。
窗外的雪愈发大,很快把之前院子里的脚印又重新遮盖住,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风呼呼地吹着,听着有些渗人。
“你喜欢下雪天吗?”
杜若轻声问。
云溪毫无防备地点点头,搬了两个小团凳,拉着杜若一起坐下。
“可我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杜若告诉云溪,自己母亲早逝,父亲忙于生计,她自幼由长姐带大。
“我家里是开武馆的,我父亲明明武艺高强,却收不到一个徒弟。后来家里穷得实在过不下去,父亲只能卖艺求生。他一次又一次挑着水,在绳索上行走,终于在前几天从绳子上摔了下去,我知道他是太累了。”
杜若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平静,像是一个旁观者。
可是云溪却从她紧紧握着的双手中,感觉到了她的痛苦。
“那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云溪小心翼翼地问。
“姐姐找了许多郎中,每个郎中都摇着头说无能为力。后来终于有一个人告诉姐姐,他有办法救爹爹,条件却是要姐姐做他的妾。可他如今已年近五十,我姐姐却还是正值青春,如何能做得他的妾?”
“怎么会有这样没脸没皮的老头儿?”
听到这里,云溪恨不得冲去那个老头家里,给他下上一副药,叫他好好地吃吃苦头才罢休。
“那个老头儿没得逞吧?”
云溪又问。
杜若看着窗外的满天风雪,想到了姐姐杜芷跪在地上不住恳求的样子。
因为不甘于做妾,却又一心救父,杜芷从家门口一步一叩,生生跪到了那个人家里。
六岁的杜若只能跟在姐姐身后,为她撑伞,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无能为力。
偏就是那天,下了十年一遇的大雪,杜芷足足边叩首边走了一万三千步,走到最后头发上、睫毛上全部结满了厚厚的冰霜。
后来,那个人终于受不住村民们的议论纷纷,告诉杜芷和杜若:幽兰谷有一名医,可活死人,肉白骨。
杜家姐妹俩这才求到了云愈心门前。
那一天,是云溪第一次知道,原来下雪天何其残忍。
同样的下雪天,有人煮酒烹茶,谈天说地;可有人,在漫天大雪中声声泣血,为父求一个生机。
可相反,那一天杜若却难得地感到下雪天有一丝温暖。
因为那个名字像太阳一样的小姑娘,不仅给她塞了衣服和手炉,还狡黠地拿出一包药粉,对她说:
“你甘心吗?若是不甘心,你带我去那个老头家里,我来帮你姐姐出气。”
那是杜若第一次知道,原来弱小如她们,也可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