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屋檐之上雀鸟停驻,叽叽喳喳的喧闹个不停,似是在向外人诉说这府内的动静。顾家出事当日被遣散出去的家丁护卫,得到召唤便立即返回,顾家院落里,才至掌灯之时,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交谈与感慨庆幸之声,在院内四处久久难消。
顾家的正厅之中,才从牢狱内赶回家中的老太爷和各房叔伯,连同匆匆赶来的故事族老皆已汇聚在此,永安侯也被请在上座。
谈话间,致谢之言不绝于耳。
“各位,言谢的话不必再说,蓉蓉是我侯府娇客,我也早已将她当做自家孩子看待,此番受此搓磨,我这心中也是愤恨。”说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况且顾家今日之危,若要深究起来我亦是有错的,若不是当日被我那犬子气急,冲昏了头脑,牵连了蓉蓉,也不会叫妻子离心,蓉蓉惧怕,才让她们二人生了误会与隔阂,匆匆逃离侯府。”
永安侯不顾顾家人眼神中的揣度之意,起身对着堂内诸位弓腰致歉道:“此番,我应该向诸位赔礼致歉,但求蓉蓉可以原谅我当日之错。”
永安侯虽未言明当日之事,但瞧着人家今日这鞍前马后的出人出力,保下顾家,此番又可以舍下上位者的脸面,向他们这些白生商贾致歉,便尤为可见其确实是在真心实意的道歉,为尊为长有这般胸襟和谦卑之意的人,又怎么能做得出太过分的事情。
老太爷经历此番无妄之灾,又有方太守等恶官做对比,心中很快的便接受了永安侯的致歉,甚至觉得是他刻意夸张,立即连连摆手道:“侯爷言重了,蓉蓉此番进京已然给侯爷和夫人添了许多麻烦,若要再说这等愧疚之词,倒叫我顾家实在无颜领受。”
老太爷微微叹气。
“蓉蓉打小就是宠着长大的,有时也会娇纵行事,您作为长辈愿意指教,那是她的福分,何来得罪一说。”
永安侯闻言,自觉自己此番措辞实在用心不轨,看着老太爷两鬓斑白的样子,心中实在有愧,可面上确是不显,也做足了谦卑的姿态,“伯父言重了,错便是错,对便是对,不能因为长者有错而避而不谈,这样又怎配为长,待蓉蓉醒来,我定会亲自前往致歉,以求取原谅,不过到时也劳烦诸位多多替我美言,别叫这孩子与我生了嫌隙。”
堂内之人,虽不清此事缘由,但瞧着永安侯这三番四次伏低做小的姿态,心中倒是有了些揣度的方向。
刚才他们归府之时,听府内家眷聊起一些事情,说是那位侯府公子,此番来陵江府巡查的肖监司,火急火燎的奔回府中之后便径直去了蓉蓉的院子,还给蓉蓉特地从京城带了太医过来诊治,各人心中自也是品出了一番意味。现在再瞧永安侯此时作态,心中倒是也了然。
侯府有意结亲,这与他们是天大的好事了。
堂内的氛围顿时一片欢言。
肖鹤渊整理好衣着,换了一套常服,瞧过已然安睡的顾若芙后,便立即抽身赶赴正厅。
其身后的松青,瞧着前头走着的人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面色也算不得好看。
自家公子怕不是已经成了变态,明明已经垂涎了那么久的美人,都送到榻上了,居然还能忍下,叫他送去解药。
实在是匪夷所思,松青实在是搞不懂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是洗热水澡洗上瘾了?
可主仆有别,松青纵使心中再怎么腹诽抱怨,也断然是不敢舞到肖鹤渊正前的,只能暗自在心中思衬。
肖鹤渊抬脚进入厅堂时,屋内的气氛融洽至极,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瞧他进来时纷纷起身相迎,都是一副和善的模样。
唯独除了永安侯,瞧着自家儿子急急赶来的模样,想起方才听人回禀的事情,永安侯只觉得这人怕不是圣贤书读傻了,简直就是蠢出了天了。
平时瞧着那么懂得随机应变之人,只要碰上顾家这丫头就糊涂的不行。
他方才但凡再进一步,此时自己坐在这里就可以直接跟顾家商议婚仪的事了,还犯得着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刻意讨好试探?
都怨这没甚用处的逆子,实在是丝毫没有他当年的手段。
永安侯心中甚至在想,若有朝一日这人拉扯过了头,再把到手的媳妇弄丢了,到时他定要好好笑笑这小子。
肖鹤渊也注意到了自家老爹眼中的不屑,心中无甚波澜。面上依旧是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挨个的拜见了顾氏的叔伯。
堂内之人,瞧着肖鹤渊的叩拜之礼,心中的猜测再次得了验证。
毕竟肖鹤渊此时行的礼节,全然是按着新婿回门拜见族老的规格来的。
年纪轻轻,样貌不凡,出身高贵,身居高位,文采斐然,有礼有度。
这样一个万里挑一,没有丝毫毛病的新女婿,他们是怎么瞧怎么顺眼,越瞧越顺眼。
都在心中叹着蓉蓉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全然忘了今日午饭前,他们还形容狼狈的被关押在牢狱之中。
历经两世,肖鹤渊算是头一遭正式拜见顾家亲长,他的心中早已认定了顾若福,所以方才的拜见之礼是他刻意为之。
永安侯瞧着自家儿子如此上道的样子,看着他颇受顾氏族亲的喜爱,顿时也觉得脸上有光,原以为肖鹤渊会主动提到娶嫁之事,甚至已经在心中暗暗的排演措辞,可未曾想到这人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通问候之后,便乖顺的站到一边,只听着顾氏祖老的询问,然后好脾气的挨个解答,全然没有半分要提起迎娶定亲之意。
叫他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