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鸱儿鬼魅般闪身至她侧后,一记手刀便击晕了钟滟,揽过腰身把人抗在肩上。又一甩长鞭卷起草丛间的杨沉碧,鞭尾拖着人向前疾掠,仿佛拖着一袋垃圾。
钟滟醒来时,已身处一间客栈之中,桌上灯火如豆。
蓝鸱儿坐在床边,见她醒转,脸上绽开一个真切舒展的笑。
杨沉碧浑身脏污,发鬓散乱,狼狈不堪地被捆在一个角落里,口中还塞了一块破抹布,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
钟滟惊觉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蓝鸱儿的手,假意柔声道:“蓝姐姐,放了她吧,我和你回去便是。”
蓝鸱儿摇摇头,解释道:“我此行未带足人手,若是贸然放她回去报信,定敌不过惊雷山庄的搜查。何况有她在手,临敌之时也多个人质,多分胜算。”
见她不肯,钟滟也未多言,眸光一转,尝试着套起话来:“蓝姐姐,为何你说我是魔……神焰教圣女?我从不知有此事,可是你认错了?”
蓝鸱儿目光坚定:“绝无可能。敢问您是否自幼被秘密养在华阳,八岭山一战前,又为段越天送上云山学艺?”
钟滟一瞬愣怔,面色逐渐苍白。
蓝鸱儿脸上露出一分悲愤,沉声道:“当年中原各狗正面不敌我教,便想了个阴损招数,派了段凌天那小白脸来色诱焚玉圣女。焚玉圣女一时不察,真心错付,竟与他有了身孕,又被他诱入了九龙迷魂冢,身受重伤。幸而圣女机警,在最后时刻破了机关,两人跌入谷底与外界隔绝了一年,才侥幸生下了您。”
这是江湖中老生常谈的轶闻,钟滟熟得不能再熟,可从未料想过这桩轶闻会与自己有关。这说法太过吊诡,她完全无法理解,诧异道:“你说我是……当年段凌天与苏焚玉的女儿?!这不可能,那女婴分明已为苏千秋救走,正是你教现任的浮屠圣女——苏潋。”
蓝鸱儿摇摇头,唇边露出一丝奇异的嘲讽,蔑然道:“那苏潋是什么货色,不过是当年教主随手从乱坟堆里捡的女婴罢了。她天资极差,纵是夙夜苦修至今,也不过堪堪修至极意心法第五层罢了。而您身上,却有着当年焚玉圣女临终前渡给你的八层极意功。只有您,才能带领我教屠灭中原狗贼,让圣焰燃遍天下!”
钟滟全身的血液都一瞬凝滞了。
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她自幼会被关在华阳山庄,逢年过年从不许外出。为什么她一练浑天诀便觉经脉俱裂,真气逆流,难以为继。为什么她要不断地服用凝露丹,那分明是驱除心魔,助人功法的破障丹。为什么师父始终说她境界未足,怎样撒娇哀求都不肯教她外功招式。为什么韩师叔总是那样厌恶她,隔三差五便要想方设法逼师父将她逐出师门。为什么她连入云山行辈,改个道号都不配……
师父和师兄皆说是她生来经脉中自带火毒的缘故,可这哪儿是什么火毒?
这是……极意功。
钟滟面色一片惨白,仍不断摇着头,徒劳地不愿相信,仓惶失措道:“不可能,定是你们搞错了。当年分明是苏千秋先赶来救走了那名女婴,还在石壁上下了战书——”
她绞尽了脑汁拼命回忆,语气虚弱,模糊拼凑道:“杀女之仇,不共戴天……汝狗且归,洗颈待戮?”
蓝鸱儿嗤了一声,轻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正道中人个个道貌岸然心怀鬼胎,扯个谎骗自己人于你们来说,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鬼知道当年段凌天用了什么方法模仿了教主的笔迹,才瞒天过海,将你带回华阳悄悄养了起来。”
见少女还是满脸的不愿相信,蓝鸱儿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当年八岭山之役,教主杀上华阳屠遍山庄便是为了将你抢回,可惜终究晚了一步,你竟已被段越天提前带去了云山。属下在云山脚下潜伏多年,此番终于等到圣女出山,才得以与圣女相认,一诉衷肠。”
钟滟眸间微弱的希冀熄灭了,化作一片死气沉沉的灰。
一室沉默,徒余杨沉碧听闻惊天之秘的吸气之声。
蓝鸱儿紧紧盯着靠在床头的少女,眼中一阵漾溢明灭。
少女唇角抿起一分虚弱的哀绝,整个人恍如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分明是这样极致的美好,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蓝鸱儿不由笑了,语气幽微诱哄:“待真圣女回教,身怀绝世神功,教主复又后继有人,被中原狗贼欺辱忧怀多年的心结,终于能宽慰一二了!”
泪意无声地自颊边滑落,钟滟苍白着面色,摇了摇头:“没用的,师父今日……已然废了我的武功。”
蓝鸱儿面上闪过一分急恼,一把拉过她的腕子,探脉数息之后,秀致的眉目间却豁然扬起一丝玩味,拍了拍她的掌心,安抚道:“无事,不过是被息脉术封了三日修为罢了……啧,林真人可真是疼你啊,你们功法路数不同,强行施展息脉术,就算是于他,损耗也绝不会小。”
见钟滟依旧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将信将疑。蓝鸱儿眼尾一挑,忽而从袖间取出一把短刀:“不信,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