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孟允抒照例坐在桌边看报,时不时地回答许昭的问题。
半月以前许昭的假期结束,他官复原职后就和往常一样每日去上值,只是每晚修撰律疏时都要将孟允抒拉过来,美其名曰让她来当参谋。
孟允抒当然明白许昭心里那点小九九,但她自始至终没有拆穿他拙劣的伪装。
谁让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孟允抒读完一篇文章,忽而听见坐在对面的许昭搁下笔,长舒一口气道:“历时一月,在你我的通力合作下,终于把这桩事解决了。”
她欣喜地伸出手:“让我看看。”
许昭将他面前的宣纸递了过来,他本人也沿着书案绕了半圈,来到孟允抒身边,和她一起端详两个人的合作成果。
孟允抒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内容,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两人在做这事时各怀鬼胎,但这些律令并未包含他们的半点私心。
孟允抒将其评价为“现代新闻法在胤朝本土化的一次伟大尝试”。
她回头对许昭说道:“这样一来,虚假新闻应当——”
在看清许昭的脸时,她突然笑出了声,只留下说了半截的话飘荡在空中,令许昭不解地问她在笑什么。
孟允抒一边笑着一边拿来面铜镜:“你自己照照就明白了。”
许昭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他脸上布满乌黑的墨痕,活像个刚从煤炭堆里钻出来的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抹了一把脸,脸上却赫然出现一道崭新的污渍。
孟允抒连忙叫他别再乱动,扯着他的手伸到油灯底下,两人这才发现,许昭不知何时在手上沾了一块墨迹,他脸上的那些黑痕应当是他在不经意间抹上去的。
油灯的光线不甚明亮,因此孟允抒也一直未曾发觉。
“你都多大的人了,写个字还能把你自己搞成这样。”
孟允抒大肆嘲笑着许昭,但还是好心地出手相助。她腾出椅子让许昭坐下:“你先坐在这,别碰其他东西。”
许昭尴尬得无地自容,但为了防止他把墨痕染得到处都是,他只能服从孟允抒的命令,任由她摆布自己,看着她挽起自己的袖子,命他举起双手。
孟允抒很快便端了盆水进来,将手巾打湿后先给许昭擦了手,而后又擦拭着他脸上的那些墨迹。由于干掉的墨渍比较顽固,孟允抒不得不多使了些力气,直到将许昭脸上的皮肤都搓得发红,这才不见了那些污渍的踪影。
见许昭马上就要站起身,孟允抒按住他的肩膀说道:“等会,你先别着急起来,让我看看洗净了没。”
她将油灯往桌边挪了挪,细细察看许昭脸上的痕迹。
但看着看着,她的关注点就跑偏了。
许昭本就生了副干净深邃的长相,洗过脸后更是显得面如冠玉,又像是冬日枝头上未经采撷的霜雪。这般素净冷峻的底色将他五官的轮廓衬得更加清晰,色彩也尤为鲜亮,那眉目像是沾了方才的水墨似的乌黑,唇上的薄红从唇缝至两侧均匀地晕染开来,逐渐变淡,隐入白皙的肤色中。
见孟允抒望着他出神,许昭被盯得不好意思,连忙避开她炽热的视线,心慌意乱地问道:“怎么了?”
孟允抒觉得,任何华丽的辞藻在许昭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她凑近了许昭的脸,由衷地称赞道:“许郎,你这容貌当真是俊朗无双。”
许昭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夸奖而乱了阵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天没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回应:“你、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孟允抒见状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故意调侃他道:“朝廷中有谁能想到,堂堂的刑部郎中许大人看上去刚正不阿,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可在私底下竟然是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她说这话的同时还在检查许昭脸上的污渍是否都已经被洗尽,忽然收敛笑意正色按住许昭道:“你先别动。方才光线太暗,你脸上的水没擦干净。”
两人拉近距离后孟允抒才发觉,许昭的唇上还沾着些细小的水珠。于是她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替他拭去这些水渍,留下一道泛着光泽的水痕。
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片薄唇上,因此那抹殷红和着水光直截了当地撞入她的眼帘,将她的视野占据得满满当当。
孟允抒心中忽而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席卷而来的浪潮淹没了她的心脏,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不对。我方才的用词不当。”
说完,她微微俯身,吻上了许昭的唇。
与他冷淡沉静的外表相对,他的嘴唇是出乎意料地柔软,蕴着温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