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上次宗人府上门的事儿,官场上的人哪个是不清楚的,其实宗人府之举,就是得了宫中授意,谁爹被人骂了,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各家贵妇都是精明人,如今谁也不会为讨好贾母,说起宝玉什么好话,不然就是和当今圣上叫板,下回宗人府还不得去你家逛逛。
所以,今日这些贵妇上门道贺,看到宝玉跪在荣庆堂门口,便知宝玉必定又闯了祸事,不然又不是过年过节,也不该行这么大礼数。
而且哪里不好跪的,单单跪在荣庆堂门口,分明就是跪给外人看的。
至于他闯了什么祸事,让贾家人吓成这样,不惜这样惩罚寒碜昔日凤凰少爷。
杀人放火宝玉没这个本事,必定又是嘴贱犯了忌讳。
只是上回他骂太上皇和老太妃是傻子,这会难道又骂了那位贵人?皇子还是公主?不会是宫里的当今……
这些心思活络灵巧的贵妇,只要稍微往深里思量,就觉得实在有些晦气。
她们今日跟着家中男人,到贾家是给贾琮恭贺进士及第、翰林之喜,是要给这位少年伯爷捧场示好。
再说,原先荣国府是二房的家当,如今被圣上一道圣旨,变成了大房的家业,贾家大房二房之间能对付吗?
如果她们多嘴多舌,问东问西,万一勾出宝玉又做出什么祸事,坏了今日贾家的喜庆,这可就不是上门给威远伯道贺,而是让人难堪,给人拆台了。
所以,这些贵妇刚看到此景,只是撇了宝玉两眼,便不约而同装起睁眼瞎,视而不见,仪态万千的进入荣庆堂。
至于会不会对宝玉太过冷淡,她们是毫不在乎的,世家大族正溯传承,旁门偏房就是狗不拾,话粗理不粗,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
对这些贵妇来说,一个是无能荒唐的偏门子弟,一个是嫡脉勋贵翰林学士,如何取舍实在太理直气壮了……
……
贾母本也心疼宝玉受罪,但她毕竟上了年纪,又是性情高乐之人。
那些贵妇入堂之后,为了粉饰太平,更是句句不离贾琮,将他夸的天上有人间无,又说这都是贾母持家有道,教养有方,贾家才能得今日之荣盛。
虽然教养有方这些话,连贾母自己心里都觉得是鬼话,但听了总归脸上光彩,听得多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心中开怀之下,宝玉的事竟也稍稍淡忘。
但王夫人毕竟母子连心,再说那些贵妇好话再多,也都是在夸赞贾琮,自己宝玉牵不上半点关系,听了实在太过刺耳。
她一边担心儿子宝玉,心疼他因为随口一言,竟然要受这般屈辱,一边又听着那些贵妇大嘴巴,兴致勃勃夸奖贾琮如何了得。
内心交割拉扯之下,简直让王夫人郁闷到窒息,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整个人如油煎火撩般,恨不得头撞南墙予以宣泄。
此时,城阳侯徐氏笑着进了荣庆堂,身后还跟着她家未出阁的三小姐。
这位刘三小姐曾来过贾府几次,还得过贾琮的书法,并因此回赠过贾琮礼物。
她本就生得人物不俗,容貌秀丽,身姿窈窕,今日随着母亲上门贺喜,更是妆容精致,衣着华丽清雅,显得容光焕发。
宝玉原本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好见人,但毕竟是抓周时就已显露才华,对女儿家的事天生敏锐。
远远似乎便能感知香踪袅袅,猛然抬头正好看到秀美标致的刘三小姐,双眼微微一亮,竟有些忘了还跪在地上。
那三小姐本见他跪在地上,心中便觉得怪异,又见宝玉目光灼灼,感到几分害怕,下意识退了两步。
她被宝玉瞧得委屈,想这里是威远伯的内院,怎么二房的贾宝玉会杵在这里,还古里古怪的跪着。
她原以为贾太夫人居住荣庆堂,贾琮日常必定经常出入,自己如果遇上的是他,这位翰林郎怎么瞧自己,她都是愿意的……
可惜想遇上的人遇不上,偏遇上不着调不相干的人,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城阳侯徐氏不愧是后宅翘楚,也在片刻之间,就做出其他贵妇相同的决定,伸手一拉有些发愣的女儿,便闪身进了荣庆堂,动作轻盈之极……
徐氏刚进了堂内,便对贾母笑道:“太夫人海涵,今日威远伯及第之喜,翰林之荣,本该早早过来道喜。
没想到出门之后,却被事情耽搁了,要说这耽搁的事情,还和威远伯有些关系。”
贾母奇道:“今日琮哥儿入宫传胪,怎么还会耽搁到侯夫人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