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容却有些迟疑。
她望一眼虽憔悴,立在那里却仍如松如玉的陆徽之,明明第一时间便往崔黛归身上看去,却又在她看过来时故作疏冷地移开目光。
不由又望一眼身后神情怔愣的崔黛归。
她心内叹一口气。
这两人,分明不寻常。
崔黛归心中所想,她大概能猜到,可陆徽之又是怎么了?
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崔黛归闷闷的声音,“陆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不等陆徽之应声,她主动退到一旁去。
崔黛归率先转身,走到道旁的花树下。
离了那一盏灯笼,仿佛人便能将所有难言的心事都藏入这夜色中,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变得容易些。
身后缓缓的脚步声传来,崔黛归深吸了口气。
转过身时,面上挂起一个浅淡的笑,语气也轻快起来,“陆郎君,我是来看娘娘的。”
“嗯。”碰到她们的那一刻,陆徽之便知道了。
这一声过后,两人之间静下来。
崔黛归只觉这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
远处张乐容手中的灯笼晃了晃,一缕暖光打在陆徽之脸上,她瞧见他分明在看着自己。
那眼中流转的哀伤如潮水漫溢,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难言。
她被这目光灼到,才压下去的悲戚和愧疚便如那高高的山岳压来,那将要说出口的话一时哽在了喉间。
他何等爱重在意娴妃这个姐姐,又何等爱护珠珠儿和九皇子。
这样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明知晚说一分,都是在作恶。
可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这几月来,他尽心尽力替父亲奔波劳累,替崔氏寻得片刻喘息活路,怎料一回京,却要面对这样的惨烈局面。
竟连姐姐最后一面,也未见着。
若话一出口,真相道明,他该如何看待崔氏,如何看待先前替崔氏奔波的自己?
崔黛归分明站在陆徽之面前,只要伸手便能触碰到他。
可她却觉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耳旁寒风猎猎刮过,每一次都是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该往前,必须往前。
可她却生出临阵逃兵般的怯弱,迟迟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不敢跳入那漆黑冷寒,再无人陪伴的深渊。
可是不能,不能这样。
崔黛归空茫的心底恍若一柄刀劈来,将她同身后站在平坦大道上的陆徽之一刀劈开。
她不能这样自私,这样明知真相却装作无辜,这样百般替自己辩白,一边继续享着他的好,一边又顶着崔氏的名头在他面前晃荡——
即便他对自己心无芥蒂,又该如何在失了女儿的父母面前交代?
陆氏的芝兰玉树,生于高山雅庭,品行高洁,霁月光风,这样干净、纯粹、澄澈的一个人,当如莲花般一尘不染。
自己怎能仅因贪恋他的好,便将他拉入横亘在陆崔两姓面前,满是淤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