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边境的深夜,月牙谷的寒风裹挟着沙砾呼啸而过。
此时已经月明星稀,正值一天中最昏暗,生命熟睡之际。
清冷月色照破云层,远处传来的狼嚎声被风裹挟而至,衬得这片谷地死一般的寂静。
五百铁骑裹着大氅蜷在背风处小憩,战马偶尔打响鼻,铁蹄踏踏的脆响在谷间回荡。
段志玄正倚着岩壁闭目养神,突然睁开双眼,时间差不多了。
伸脚踹醒了一旁副将,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穿行营地,用浸透凉水的布巾捂在将士们的脸上。
兵卒本就睡得不沉,脸上突然传来刺骨凉意,再加上呼吸不通畅带来的危机感,直直打了个激灵,腰间弯刀已然出鞘。
直到看清自家将军正咧着嘴,大白牙泛着银光,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打消了心中警惕。
“诸位兄弟们!”
确定所有人已经清醒,段志玄跃上一块突兀的岩石,居高临下的扫视众人,沉声道:
“斥候已经探明,吐蕃的军粮秣辎,便囤积于五里外的营寨之中。”
“而敌军长久懈怠之下,戍卫敷衍了事,值岗士卒多围炉取暖,实乃天赐良机。某等自当乘其不备,衔枚疾进,以雷霆之势克敌制胜。”
将士们的呼吸陡然急促,纷纷握紧腰间刀柄,皮革摩擦声格外清晰。
“骑兵对步兵,向来都是兵法中的万全之策,今日之战,不仅要胜,更要让吐蕃人知道,侵犯大唐边境的代价!”
说着,段志玄摩挲着衣领,脖颈上的刀疤若隐若现:
“去年,某与达扎路恭死拼不退,差点就把小命交代在关外。”
“而某还清楚记得,那时跟在某身后的,便是在场的诸位兄弟,若不是你们拼死护卫,掩护撤退,某不可能侥幸存活下来!”
“而今天,就到了某等报仇雪恨的时候,焚其粮草,切其后路。。。”
“令吐蕃前军举步维艰,不得不冒险犯我边关,而后让我大唐毕其功于一役!”
“监军大人说了,此战若胜,边关十年再无战火!”
副将朝段志玄点了点头,而后振臂应和,右臂还缠着渗血绷带,这是昨日剿灭吐蕃斥候时,一个不留神被吐蕃人咬出的伤疤。
那人就跟疯狗一样,死了都不松口,害他浪费了一截绷带。
“而某等今日站在这里,便是监军大人计划中的致胜一招。”
“此战不但要得胜,还要大胜特胜,某希望。。。今日在场的每位兄弟,都能随大家凯旋,荣归故里!”
“亲眼看着妻儿老小住进明亮大房,凉州百姓皆以我等为傲!”
人群低声喧嚣,显然是被副将话中描绘的场景所吸引,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半晌后,段志玄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从腰间取出一壶好酒,任由酒液从壶嘴中缓缓流下。
“某虽有信心,此战必胜,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这杯酒。。。某提前敬诸位兄弟!”
“还请铭记,若某不幸血染沙场,莫要回头,不得冒险,烧毁粮仓才是对死去兄弟、对某最好的告慰!”
“此战哪怕拼到全军覆没,吐蕃粮仓也必须焚毁!”
月光垂落,轻抚将士们年轻到过分的脸庞,有人悄悄擦拭眼角,有人死咬下唇直至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