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儿子将两碗面并着一碟小菜端上来,分量十足。
林听看看段翎,学着他,把自己短袄的袖子向上翻了三截,可袖口太宽,料子太滑,她翻上去,又会重新滑落。
她反反复复试了许多次,都不成功,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却不敢让袖子和桌面有接触。
段翎吃了两口面望过去,被她笨得脑袋生花,把打包衣裳的绳子拆下来两条,唤她:“伸手过来。”
林听就乖乖把手伸过来了。
他皱眉把她的袖子重新折上去,用绳子绑好,果然不会再滑落了。
然后他拍拍林听的手腕,说:“吃饭吧。”
“谢谢,三哥。”林听摸摸被系紧的袖口,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三哥真聪明,我,我就不会。”
她的话过于真诚不作虚伪,饶是段翎也不由得被她崇拜的眼神弄得一笑,但是只片刻,他就回神了,目光落在她的袖子上,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由得冷下脸:“少拍我马屁,好话说再多你也烦人,以后管好自己,别总烦我。”
他最好少管林听,给口饭吃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他刚才在做什么?帮她绑袖口,擦桌子,为她浪费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刻钟,她难道没长手吗?
若是他今后日日要帮她做这些事情,岂不成老妈子了?
段翎想他年方十七,正当风流,连当爹都为时过早,要为个林听做这些磨人的琐事,浑身就已经发冷,连忙吃了几口面缓缓。
林听怕吃得慢拖后他进度,也连忙低头,抄起筷子开始吃。白如云片的面刚入口,她就被惊住了,世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美味?
爽滑劲道,就连那小青菜都脆嫩多汁,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鲜美!
她停顿片刻,忙不迭低头,往嘴里大口大口塞进面条,狼吞虎咽的像是多少年没吃过饭了。
摊子里的面分量十足,一大海碗,光面就有一斤,段翎原以为林听这把骨头吃不了多少,没想到她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喝完还眼巴巴看他,段翎被她看得后背发凉。
他擦了擦嘴,挑眉试探问她:“再来一碗?”
林听羞赧地搓手:“这,这不太好吧。”
段翎当即默然招手:“再来一碗素面。”
没多一会儿,林听又风卷残云似地吃完了第二碗面,段翎托着腮手肘撑在桌上,指尖轻扣桌面:“再来一碗?”
林听舔舔嘴角:“可以吗?”她其实不应该吃这么多,又让三哥等她这么久的,哪有女子能一口气吃这么多东西?要被人说的。
但……但这面实在太美味了。
人最难抵挡的就是口腹之欲,这种欲望来得比任何要快,权欲都急切,热烈,直白,难以忍受。
段翎在她吃完第三碗面的时候,已经从震惊到疑惑再到默然了。
这才是她的真实饭量吧?能把一院子野草都吃完,还喝下两碗发霉面糊糊的人,饭量就是小也小不到哪儿去。
呵,他就说,能管林听的饭,对她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林听同手同脚,脑子发僵,身体每一块皮肤都火辣辣地疼,天气分明秋高气爽,清爽宜人,却把她灼烧的体无完肤。
寻夫是忠烈之举,她一路这么安慰自己,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她确实出门,走在大街上,仰着头,挺着胸。
人的思想一但被塑造定型,就很难改变,让林听背弃以往所受到的教育,就像一觉醒来,所有人指着路上两脚的人说他有四只脚,并逼她承认这是事实一样难以接受,可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如果想要在段翎身边继续生活下去。
林听和段翎,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种人,即便段家和林家都没有产生巨变,二人依翎长辈的约定成婚,婚后也只会成为怨偶,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好。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长久的禁锢被用外力打破后,首先产生的必然是改变带来的恐惧,接着才会逐渐感到自由和畅快。
段翎对林听自不自由不感兴趣,也不细究,他只知道林听要想跟着他生活,必然要让他看得顺眼。
“背不许弯下去。”段翎时不时用树枝敲一下林听,林听还算乖巧,让他火气渐消,两人相安无事来到成衣铺。
掌柜见是段翎,一喜,连忙点头哈腰上前,段翎把林听推过去:“帮她选几身衣裳,要舒适宽松的。”
“好好好,这些这些都是店里新进的款式,料子柔软,色彩鲜艳,最适合她这样年轻……俏丽的小娘子了。”掌柜的为了恭维段翎,倒是无所不用其极,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听看他提起的那几件衣裳,嫩粉色,鸭蛋青,鹅黄色,漂亮娇嫩,连忙摇头,看向段翎,小心请求:“要,要素色的。”
她还未过父母三年孝期,如今未婚夫也死了,要为他们守孝,不可穿艳色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