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有人知道。
往后,也只剩下她一个人知道。
“风月依然,万里江清。”曲不询把盏,语气悠长,漫不经心地一叹,“可惜了。”
曾长老尚未来得及问究竟是什么可惜了,便见百味塔内气氛忽而变得凝重,有数个身着敕令堂衣装的修士匆匆上了塔顶,直奔他们而来。
到了跟前站定,为首的修士朝曾长老和沈如晚微微一点头,却没搭话,反倒扭头直直望向曲不询,“阁下不是本宗弟子吧?”
曲不询手里还不轻不重地握着杯盏,闻言抬眸,慢条斯理地说,“这可说不准,我是说不准的,谁又能说得准呢?”
那敕令堂的修士不由皱起眉来,“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说着,直直递出一份半月摘到曲不询面前,版面上是当初在钟神山沈如晚力竭后被他拥在怀中的画面,“这人应当是你吧?”
曲不询目光落在那画上,看了半晌,竟笑了起来,“是我,不错。”
敕令堂的修士态度冰冷无情,“那有传言说你是本宗多年前叛逃的首徒长孙寒,既然你到了蓬山,那就和我们去渡厄峰走一趟吧。”
曾长老本就直起身冷眼看着,此时皱着眉插话,“渡厄峰是缉拿案犯的天牢,长孙寒之事颇多蹊跷尚未查明,为何不分青红皂白要将他带去渡厄峰?这根本不符合敕令堂办事的规矩!”
敕令堂的修士对曾长老唯有基本的尊重,却没多少畏惧,此时朝曾长老冷硬地扬了扬下巴,“缉拿缉杀令上的逃犯,本就是敕令堂的职责,况且今日宗门内还有弟子闹事,自然要将人带去渡厄峰看管起来配合调查——倘若他真是长孙寒、当真清白,自然也会放他出来的,曾长老,你也是敕令堂的人,难道还不信任敕令堂吗?”
曾长老是半个字都不信。
什么“查明他清白会放他出来”“配合调查”,全都是冠冕堂皇的谎言,说出来骗小孩子罢了,若曲不询当真跟着他们去了渡厄峰被看管起来,只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放出来了。
那敕令堂的修士又是一伸手,掏出了一纸令文,“曾长老,掌教已发下令文,命敕令堂将他带往渡厄峰配合调查,难道你要阻碍敕令堂秉公办差吗?”
曾长老眉头紧锁,怒气横生。
七夜白的事被压着不让调查,可曲不询和沈如晚归宗才多久?宁听澜便火速发下令文,若说没有蹊跷,鬼都不信!
可偏偏一切都合乎规矩,曾长老也是敕令堂的人,怎好公然违背敕令堂的规矩?
况且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曲不询反抗,岂不被死死扣上“心虚”“叛门”的名头了?
沈如晚神色冰冷,蓦然便要站起身,谁知她刚一动,手肘便被曲不询握住,拉着她稳稳地坐在座位上。
她不由偏头望去。
曲不询放下手中杯盏,神色半点也不变,波澜不惊地望向那敕令堂的修士,“这么说,敕令堂打算还我一个清白?”
敕令堂的修士捉摸不透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谨慎地看着他,含混不清地说,“若你真是清白的,自然不必担心。”
半点不承诺,只是拿言语架起,简直是把人当傻子哄!
可曲不询却一哂,“行啊,那咱们就走吧。”
沈如晚猛然拽住他,难以置信。
“人家要还我一个清白,天大的好事,我当然要去。”曲不询回头看她,安抚一笑,语气悠悠的,“别担心。”
沈如晚怎么能不担心?
还他清白?这话骗鬼都不信!
“曾师兄也会照拂我,看他们还我清白的,是吧?”曲不询望向曾长老。
曾长老神色严肃,“不错,我也是敕令堂的人,此事重大,我自然要尽一份力,从头参与到尾,绝不懈怠一分一毫。”
沈如晚仍是紧紧拽着曲不询的胳膊。
“多年未回宗门,竟有这么多故人还记得我,我怎么能不去见一见故人?”曲不询反手握了握她的手,语气平和,意有所指,“是该去见见故人。”
这蓬山上下,哪没有他的故人?
渡厄峰里,自然也是有的。
他们回蓬山本就高调,他再跟着敕令堂走一遭,这事便能彻彻底底地传开了,从前观望的人,也该来见一见了。
“沈师姐,既然他也愿意跟我们走,你就别拦着了。”敕令堂修士也认得她,语气并不客气,但谁都看得出他犹有敬畏,敬的是她的实力,“你可是掌教跟前的红人,如今掌教有命,你拦着,不太好吧?”
“实在不行,你去求求掌教,说不定掌教就收回成命了?”敕令堂修士意有所指。
沈如晚紧紧攥着曲不询的袖口,半晌才一点点松开。
“是,你说得对。”她望着曲不询,忽而说,语气森然,“是该见一见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