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赟沉吟着起身,挑开窗户一条缝,瞧瞧外面的天头。
“我这就出发,一夜时间理应足够打个来回。”
“那就有劳唐兄。”
萧弋眼里微光莹耀,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玑玄子前辈他,也许和唐兄所想,不大相同。”
唐赟听了这话自当不解,萧弋随后便同他解释,玑玄子多么多么今非昔比,多么多么表里不一。
简而言之,唐赟到了往生楼,看见最为离离原上谱的那个,就是玑玄子没跑了。
“好,那晏之贤弟你先好好休息,咱们明早再见。”
唐赟将信将疑、似笑非笑,顷刻从秦家大宅飞身而出。
萧弋瞧着唐赟离去,长睫阒寂地轻颤。
如今他这颗脑袋,已再揪不出一根黑毛,虚晃的烛光打在那如瀑的银丝上,只将原就惨白的脸色,映衬得薄透如雾。
猛一看,这家伙整个人就似一抹飘忽不定的烟云,但凡开个窗、进个风,就能轻而易举教他化为乌有。
陈年痼疾、旧患新伤、还有那提前预支的最后一点生命的原力,随便单拎出哪一样,萧弋这强弩之末,想要荣登极乐还不是信手拈来。
可饶是这样,这家伙照旧本性难移,摇摇晃晃地就从床上爬起了身,一步一咳地去往屋外。
好好休息是不可能好好休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好休息。
正因为命数已到穷途末路、要干的事儿却仍有太多,他才更得把自个儿还能喘气儿的每一时、每一刻,都牢牢地抓紧在手里。
就好比当下,这家伙就认为自个儿有件不得不去做的事儿——他算定秦绯遇到了麻烦,这麻烦,又恰恰因他而起。
而找上秦大小姐的人,实也不难猜,正是前来拜会秦敛的小侯爷谢峻和鸿胪寺少卿纪泱。
今儿早上《皇朝时报》一经开售,燕京上下即刻就成了一锅沸水。
上至王官贵胄、下到贩夫走卒,无一不对沈夜之死唏嘘慨叹。
谢峻与纪泱两人,就是在读完这期报纸后,满心惊愕与激愤,不约而同地到访秦家。
沈夜被削官通缉,已够令人糟心,全京城都始料未及,他的死讯也会接踵而至。
消息毕竟由《皇朝时报》刊登而出,来找守中先生求证实情,铁定没错。
可皇朝集团内部如何运作,谢峻和纪泱并不了解,秦敛为人低调,自然也不会举着喇叭四处宣传,说自己已经退居二线,早把《皇朝时报》这摊业务,全权交予了宝贝闺女。
要不是谢峻纪泱俩人把报纸拍到了秦敛面前,秦敛到了这会儿都还不会知悉,当朝自己最看好的那个名为沈曦行的年轻人,已然与世长辞。
更不必说,宝贝闺女亲手撰写的头版文章中,将他的曦行贤侄置之死地的人,居然还是曦行贤侄的那个敖族“挚友”。
眼见谢峻和纪泱二人眼眶通红、愤慨难当,秦敛惊悸痛心之余,忙把宝贝闺女叫到了现场。
追本溯源,秦绯最终决意遂了萧弋的愿,在《皇朝时报》上刊出沈夜死讯,还得归咎于唐赟。
依着萧弋的意思,唐赟给大邺天子萧晃传了信,要萧晃微服前去位于燕郊西山一脉的丹枫浦。
可实际上,丹枫浦上的那处山居,于唐赟自己而言,才更可谓意义非凡。
萧弋为何要让萧晃前往那个地方,他委实好奇得很,当日自也要去一窥究竟。
与萧晃那层不为人知的关联,唐赟当然也不会讲给秦绯听。
奈何,秦大小姐总是有着不屈不挠的精神。唐赟借宿秦家,那天她却见他招呼都不打就鬼鬼祟祟地要出门,便一心想要一问究竟。
唐赟摆脱秦绯纠缠,到达丹枫浦已晚了几时,就只看了王氏与沈夜母子相认,还有当今天子萧晃那张如鲠在喉的脸。
如果说,那日丹枫浦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已得知沈夜方才是萧晃亲子,那藏身暗处的唐赟,就是除萧晃徐飐兰雅王宣春韶外,又一个获悉此惊天秘闻之人。
唐赟的震撼,比当场众人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