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谷与和庐山相距甚远,三人下山之后,策马疾行,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即便如此,也足足用了半月,才远远望见清溪山脉在天际绵延的轮廓。
沈周勒住马,仔细对比山长所绘的地图,“再往前,便是一座县城,名叫遥亭。距离清溪谷还有几十里。今晚歇脚,明晨再出发。”
黎安皱眉,本欲问为何不趁夜行事,但瞥见尹玉衡对安排毫无异议,便识趣地闭口不言。
沈周在县外寻得一户农家安顿下来,让尹玉衡和黎安歇息,自己独自打马而去。
黎安盯着他的背影挠头,忍不住问,“小师叔这是干什么去?”
尹玉衡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伸手搭着黎安的肩膀,“别瞎操心了。别看小师叔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但说好听点,叫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说不好听的,就是诡计多端。你只管听他的就是。”
黎安莫名有些不舒服,“师姐,你倒信他得很。”
尹玉衡回头看了他一眼,“傻子,珠玉在前,不学就是亏啊。”
黎安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手架住尹玉衡,往屋里走去,“师姐,我扶你。今晚我们好好休息,待明日,杀进清溪谷,让这帮小喽啰见识一下什么叫少年英杰,力挽狂澜。”
尹玉衡笑着摇头,心里却在想,宋怀璋也算是一代枭雄,他都无计可施,就凭他们三个,能将孩子完完整整地偷出来就已经是和庐山列祖列宗庇佑了。
她实在太累,进屋后连梳洗都懒得理会,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外车轮声碌碌,又听得熟悉脚步由远及近,似是沈周。她撑了下眼皮,懒得起身,脑袋一仰,正对上沈周的眼。
她平日不拘女红,常着道袍短打,衣饰简单,女儿家的装束没几件。但哪怕如此,和庐山上下的公认,她是个美人。
此刻她头发微乱,倒仰床边,长睫如羽,肌肤胜雪,一双杏眼水润清澈,如露沾玉珠,未言先动。
杏眸未醒波犹澈,卧见朝阳照雪明。
沈周心头一颤,那一瞬间的惊艳几欲将他淹没。他猛地退了出去,用手撑门,深吸数口气,想将心绪压下。
但旋即而来的是难以忽视的酸楚,几乎让他视线模糊。
很多人,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渴望的人是什么样子。而他知道了,遇到了,却只能放手。
“……小师叔?”尹玉衡在屋内含糊咕哝了一句。
沈周深吸两口气,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平静地开口,“没事,你继续睡吧。”
尹玉衡哦了一声,将脑袋挪到枕头上,翻个身深深睡去。
沈周不忍细想,转身离开,去洗漱整理,又强迫自己将心思收束,专注于清溪谷的布局,直到困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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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黎安醒来,一眼便看见院子里停了一辆双辕桐油素壁小车,心中暗自纳闷。这玩意游山玩水还行,但此次是出来救人,要这个招摇又拖累的玩意干什么?
他正纳闷着,看见尹玉衡端着盆子从里间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滴落的水渍在衣服上洇开。
他自会走路就跟在尹玉衡身后,这样的场景不知见过多少次,也不觉有什么问题。很乖觉地伸出手,要接过水盆帮她倒水。
尹玉衡踢了他一脚,“还不去套车。”
黎安哦了一声,什么也不问,便去牵马套车。
沈周看得一清二楚,没作声。
待三人启程,沈周独自骑马,黎安驾车,尹玉衡坐于车中。不久后,他们引车入一片林中歇脚。
“车内有衣裳,各自换上。”沈周言简意赅。
黎安瞬间懂了,这是要装扮上啊。他兴致勃勃地拽出衣服一看,顿时有些不高兴,“小师叔,你怎么让我穿得像个小厮?”
“我们就三个人,总得有个小厮能办事、能开路、能做饭、能打人。总不能让你师姐都干了吧。”
尹玉衡也好奇地抖开自己的衣服,却是一套侍女的衣服,低调却精致。小厮,侍女!尹玉衡眼睛一转,顿时明白沈周想要做什么。心中不由期待了起来。
沈周和黎安两人各自在树后换衣,将马车留给了尹玉衡使用。
黎安抱怨归抱怨,终是穿上了粗布短褂,俊朗的脸搭配这一身装扮竟有几分世家少年随从的风范。
尹玉衡一出来,便对他调侃:“唷,我们这小厮俊得紧,怕是得一路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