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赠了林夫人一枝素雅短簪,有什么讲究吗?”才松懈下来没几时的气氛又被他这状似不经意的一句打破,令柔错愕看他,不知他怎么知道这事,又是为什么要专门提起。
前朝有个有趣的习俗,未长成的贵家子弟身上都揣个锦囊,里头装着家中各位女眷赠的各色饰品祈求顺利长成,本朝也沿袭。她娘今日来,玩笑似的跟她要了一件要转送给姜澄,那时她还满满的不可置信,不能接受自己爹娘真将别人家孩子当成是自己家孩子了。可想想自己的年纪,二十有二,已经不应当是趴在地上打滚耍赖的幼童了,更不应醋一个年幼孩子,何况自己没法子陪他们身边,还要霸着爹娘要他们孤独终老吗?
于是挑了个方便携带的短簪递过去,可心里那点阴郁总挥不去,坐到一旁心里堵得难受。
林玉婵看出女儿不高兴,稍猜一猜就知道这傻姑娘在想什么,凑到她跟前,指头轻柔地从她鬓角划到脸侧,爱怜道:“你是爹娘的女儿这不会变,但澄儿现也同家里感情不浅。虽说当年认养是被逼无奈之举,可现在木已成舟,澄儿已成了咱们家的人,就要方方面面都有家里人的待遇。娘本想着带他过来让你们见一面,可惜没成行,他是个孝顺好脾性的孩子,生得又清秀,你见了也会喜欢他、真心拿他当弟弟看待的。”
令柔正回想着,右手手背上却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将她思绪带回眼下,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没得到回应的赵彧正伸出两指在她手上摩梭,时不时揪住研磨一两下。
她稍一犹豫,思索片刻后小心回答道:“家母相中了那一支,臣妾就也没顾及着宫中规矩,擅自允了外命妇将宫中制品拿走,请您恕罪。”堂堂皇帝,应当不会计较这小小一支簪吧?
若没有他那次亲口说的“要有规矩,又不要一板一眼照着规矩来”,她是绝不会将东西直接送给她娘的!令柔叹气,暗道自己太松懈,谁知道皇帝说的规矩究竟是什么规矩,干脆全都照着做就是了,怎么能真信了他,怎么能真的按她揣度着的尺度做事?
“呀!”这一下更疼,打断了令柔慌忙之下的胡思乱想。
赵彧面无表情收回手,神色正经得很,就像方才趁人不备揪那一点的不是他一样。他拿眼角斜睨着人,语调里都带了些警示的意思:“你再好好想一想,是否真是如此。”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她没明白,看着皇帝的那熟悉的阴沉沉的脸才有点猜测:“说是要带回去给弟弟随身揣着,多少让我们姐弟之间有些联络。”
赵彧这时候脸色才好看些,他最不喜欢听她说谎话,总是要恨不得将她一切都剖开来看个清楚。可这茬也没真的过去,他攥住她一截皓腕,带着点笑意说:“这就是问题了,你虽称他是弟弟,可到底算是外男,内外有别,怎么好将你的东西送给他?”
令柔不明所以,反驳他:“那簪子名义上是臣妾的东西,可实际上并没戴过,又是一家姐弟,哪里像您说的那样起分别心呢。”
哦?真的吗?赵彧不置可否,也不想同她再争执,只是想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男子,身上带着令柔的东西,他就难以控制地生出点不适。
他直接从怀中探出一物,仅有一指长且细细一条,上头细致地缠了几瓣雕刻精细的梅,令柔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她娘带走的那一支簪子!
“林夫人出宫前,朕差人去给她换了一支新的,你的东西自己留好了,不许再送人。”
令柔无话,只点点头示意晓得了。
“姜澄为人,你知道多少?”
经历了方才的教训,令柔答话更谨慎:“臣妾没见过,也从未同他有过书信往来,不过从家母口中也略知一二,听说是颇好读书,又孝顺恭敬。”
赵彧点头:“你说得不错,朕派人在他身边待过些时日,发现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又是你弟弟,可以先送到宫中禁卫所那里历练两三年。”
现今的禁卫所统领是皇后的亲二哥林崖,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登基后就得了重用。如今让姜澄也入职,似是要让他走林崖那时的路子。
令柔忖着,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也容不得她接受或拒绝,在皇帝的命令前只有她谢恩的份儿。
“阿若,你知不知朕这都是为了你。”赵彧难得低下头,将额头靠在她鼻尖上轻蹭,“给你爹一个爵位还不够,还要提拔他们儿子给他们养老。若姜澄成长起来,你家里三代都不发愁了。”
“是,臣妾深知您用心良苦,才愿意考虑得如此深远。”可她爹娘求的本不是这个,也本不需要认一个孩子来传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