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不能骗自己,殿下是因为忙,因为没有时间,才不来看她和二郎了。
不,不。她又在心里否定。殿下不愿来看的,只有她。二郎……
终于熬到午饭结束,罗清带二郎走了,她累得躺在榻上,嘲笑着开了口:
“说不定,二郎以前是被我连累了呢。”
侍女们还都不知怎么回她,她已自顾自往下说着:“都说‘女生外向’,我看二郎也一样。谁养他,都养得好,他都高兴。这才几个月。”她冷笑着:“就快和他父亲一样,连我是谁都忘了。”
“小姐!”琴音慌得向外看。
“怕什么。”李侧妃握住她的手腕,“没有你我的话,谁敢靠近卧房,不怕沾了晦气!”
“小姐……”琴音又忍不住要落泪。
“哭什么?不许哭!”李侧妃冷声,“这也值得一哭?”
慢慢地,扶着琴音的手,她又支撑自己坐起来,命:“去拿纸笔。”
琴音不敢不去,回来却还是要劝:“小姐先歇一会,再……”
“不歇。”
李侧妃又让棋声放好矮桌,铺上信纸,开始斟酌:“就是这样写,才显得我认罪心诚。”
“还有,不许动我给二郎的针线。”抖着手落下笔,她一面又在吩咐,“咱们是看不出针脚不同,前殿那些人精得像鬼,万一看出来是你们代做的,这些日子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是。”琴音抹泪,不让泪滴污了砚台。
李侧妃一笔一笔,慢慢写着这第二封请罪信。
终于,她又写到二郎的名字,“承忻”。
“忻”,她明白这意思。
“启发,明察”。
手中一顿,笔下的墨汁便在纸上晕开。李侧妃忙提起笔。
可那一点墨痕,还是牢牢染在了“忻”的最后一个笔画之上-
端午之后,李侧妃的请罪信,又隔了十几日,才同承光的第四张画像一起,送往西疆。
一个暴雨天,青雀又得知了康国公府的一件大事。
——宋檀被外放为荆湖路江陵府太守了。
这可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上一世的宋檀,在去年——景和二十五年——便已因赈灾有功,由正五品中书省左司郎中升了正四品京兆府丞。
但这一世,去年调任京兆府丞的,是德妃亲表妹的丈夫,也即魏王的表姨夫,这一家还曾与柳家议亲。宋檀也并未在去年被点为赈灾御史。
上一世,宋檀可称一句“官途顺遂”“青云直上”。当同年同科还都在五品以下挣扎时,他已先升京兆府丞,又调大理寺少卿,才过三十岁,又从大理少卿升了刑部侍郎。六部侍郎轮过三个,外调为江南东路观察使两年后,回京便升了户部尚书,又在不到四十的年纪,升右相,在今上宾天前,被钦命为顾命大臣,辅佐新帝。
一府太守虽为一地要员,居从四品,是多少官员一生仰望的位置,却从没出现在过宋檀那金光沉重的履历里。
这一次的改变,又是为什么?
青雀当然不能确定原因。
可就算不知究竟,也不妨碍她为宋檀稍加坎坷起来的官途高兴一场,吃上几杯。
……
六公主却对宋檀的去处甚是不满意。
“他这一年惹恼了父皇多少次啊,”在昭阳宫,她悄悄和母亲抱怨,“先是六哥和咱们,连永熙表姑都告了一状,父皇调他出去,还是选荆湖这么好的地方,还是江陵这样的要地!”
“过上两三年,他难免有些功劳政绩,再调回来,父皇就又能升他了!”她越说越恼,“六哥都在边关吃苦,遇上军情紧急,连饭都吃不上一口,他倒好,要去江陵做主享福了!”
云贵妃低垂着双眼,遮掩住翻涌的诸般心绪。
“儿子有十几个,死了一个,还有许多。”
尽量不带情绪,她轻声说:“母亲的娘家,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