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数不清第几次,青雀在他面前哭了。粗粗想来,每次都是因为感激和害怕,害怕和感激,感激他的给予和优待,害怕他的翻目与无情……这次也还是怕。
但不是怕他。
是怕“命运”。
虚无缥缈的“命运”,抓不住的“命运”。
命运让她重活了一世,她自己的选择让她走到了楚王身边。可命运又会如何对待他?是会让他今生能够长寿百年,还是依旧会使他早逝军中,只余“哀荣”?
他们约定的“今生”,是不是只剩下短短几年?
原本她只希望,在楚王活着的这六年里,能保住她和女儿在他死后,也不被圣人追究来历。
可现在,她想要的几乎已经确定得到了,她却又在奢求更多。
攥住楚王的衣襟,落着泪,青雀死咬牙关,没有透露任何一个不该说的字。
……
哄青雀止住泪,同她一起用过早饭,看她果然似已经好了,楚王才去前殿。
着人问过殿下不在,柳莹便来云起堂看青雀。
她一眼就看出青雀哭过。
“这是怎么了?”她忙问,说着便低声,“难道和殿下……”
“不是。”青雀笑,“想起一件旧事,没忍住哭了半日,所以眼睛还红着。”
她和殿下之间的事,她若不愿多说,柳莹也不便细问,便只握紧了她的手,一同先看女儿,笑道:“给殿下的生辰礼,我已叫檀云送去前殿了。一会前殿再有人送赏赐回来,我这一首诗能换十匹锦缎,也算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给殿下送生日礼物,殿下还会回礼?”青雀微微惊讶。
“别府不知,咱们府上是年年都有的,哪怕殿下不在京都有,不论名位,每人锦缎十匹。”柳莹笑道,“许是殿下常不在京,怕府里的人有急事急用,所以借机多给赏赐?”
说过这几句,她便不再提楚王,也没问青雀送了什么礼物,只找出上回的诗集,继续读给二姐儿听。
青雀也听,边听边笑。
若女儿今生长大后,能像阿莹一样满腹诗书,自娱自得,也很好。
……
不到中午,楚王的赏赐便送至了各房,唯独云起堂不见人来。
猜测殿下定是对阿雀别有打算,柳莹一句都没多问,也不再提自己收到的赏赐,只同她玩笑了一日,晚饭前告辞。
楚王在晚饭后回来。
青雀已梳洗过,坐在卧房玫瑰椅上练琴。楚王进来,不叫她起身,只递给她一个锦匣:“看看?”
放下琵琶,青雀接过锦匣打开。
里面是一根花朵几乎有人手掌大小的碧玉芙蓉簪,簪头簪身用整块玉石雕成,色艳无杂,在灯光下显出通透纯净的深绿,雕工细腻精巧,芙蓉莲瓣或直或曲,灵动如生。
“看你最爱碧玉,这是今年收到的成色最好的。”楚王问,“喜欢吗?”
“喜欢!”青雀高兴地站起来,走到妆台前,在发间比了比,“明日就梳灵蛇髻戴它。”
“喜欢就好。”楚王在她身后一笑。
在铜镜中,青雀与他目光相视。
烛光映着他们的眼睛。
灯火金黄,他的瞳孔墨黑,手中花簪碧翠,她的笑却在烛光摇曳中,升起了朦胧的淡红-
楚王府的颜色也一日比一日更添喜意。
即便没有王妃,王府内宅的运转依旧有条不紊。除夕临近,楚王也一日比一日更忙碌。李嬷嬷忙于同严嬷嬷、季长史等一同筹备新年,在云起堂的时间渐少,新年的新衣却一箱又一箱送到了青雀面前,数量和衣料、花色都远超孺人该有的规格。
这是楚王摆在明面上的偏爱。不论众人心里怎么想,青雀听到的只有“恭喜”。
在正式换上新衣的当天,除夕的五更,楚王便已离府入宫朝贺。
同他一起入宫的,只有李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