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沉的鼓声里,她看着他,看见了他对她露出清浅的笑意。
又过两日,他终于赶在午后回来。
于是在花园还未消融的积雪中,站在游廊下,在他面前,对着五十步外的箭靶,她先射中了一个八环,又连续射中了九个十环。
她兴奋地跳了一下。他走过来,环住她,就好像是她跳在了他怀里。
张弓搭箭,随手放箭,楚王的一箭射穿了箭靶,一直飞出去,飞远,飞远,死死钉入了百余步远的另一处墙边。
箭靶颤动。箭羽轻摇。
握住楚王的手臂,青雀的心几乎比箭靶的震动跳得还要快。
她喜欢。
她怎么能不喜欢。
随后,就是楚王的生辰。
这日清晨,青雀早早睁眼,身边当然还是不见楚王。
楚王早说过他今年不办生辰宴。
以为他或许还有正事,有空了才会回来,青雀没想问他在哪,碧蕊却欢喜地对她说:“殿下就在东厢呢,还没走。我看,是等着孺人送礼物呢!”
“是吗。”穿上鞋,青雀快步走到窗边望了望——寒冬腊月,窗扇合得严密,窗纸又不透明,她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带着几分急迫说,“快快,快给我梳妆!”
侍女们笑着,动作果然比往日更麻利,不到一刻钟,就替她挽好了长发,理顺了衣襟。
披上斗篷,青雀风一样飞到东厢门边。
“殿下!”她走进去,正撞在楚王面前,被他挽了手。她便笑:“殿下果真没偷看吗?”
“你再不来,我就要看了。”浅笑着,楚王环住她,一同走入内室。
请他在案旁稍等一等,青雀自己来到书架前,找出被她藏得严密的画。
楚王看着她笑。
还真是怕他偷看吗?
将礼物抱在怀里,青雀走回来,脚步有些迟疑。
画的时候,满心觉得她已送不出更好的东西,可真要把礼物递到他面前,同他一起看了,又怕他不喜欢。
但她又回不去十日前。现在,不送也得送了。
回到书案旁,放下礼物,抿了抿唇,在他的注视下,青雀亲手展开画卷。
画中场景缓缓展现,楚王不禁低了低头,更加凝神。
这是一幅……他的画像。
说是画像,人像旁却还有同样精致的景物。那是分隔云起堂前后的月洞门,他站在门边,身旁还有春日的绿意苍翠。在半面树影、半边夕阳中,他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什么。
画中他身形瘦削,面容消瘦乃至枯瘦,眉眼更显冷硬,目光也似静如枯水毫无波动,却落入了点点浅淡的、夕阳的光彩。
这是——楚王很快想了起来——这是青雀入府的第二天,他看到了她正荡秋千。
第68章约定今生显然,青雀认为,他值得。……
春天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一个孩子从藏在母亲腹中不为人知到平安出生满月,久到一个女子从为奴为婢到得封亲王府七品孺人,久到她对楚王从陌生到熟悉,从满腔敬怕到心生欢喜。
但这一年又似乎很短。短到青雀和楚王相见的日子,加起来才只有六十几日。
所以,和他相处的每一天,青雀都记忆深刻。
从这些崭新的、珍贵的记忆里,她挑选了很久,才选出最适合落到画纸上、送到他面前的他。
那是她来楚王府的第二天。前一个晚上,楚王只凭一顿饭就看出了她挨过饿;当天的正午,严嬷嬷问她月事在哪日来,让她惊觉她或许只剩不到十天能活。于是她放纵起来——虽然现在看,同人荡秋千赌胜负算不得什么放纵,不过最平常的游戏——而后,在最尽兴的时刻,在她觉得,像要飞上云端的时刻,她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月洞门旁的,注视着她的楚王。
没有人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做了楚王的妾,就要谨守本分,不得再像做丫鬟时一样肆意玩笑,不知忌讳——虽然她早就断绝了许多乐趣,更不敢在宋檀面前展露出任何自己。
更没有一整座府邸都在观察着她,每个阴影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看她何时会给宋檀生下儿子,看她这有“绝世之容”的丫鬟做了侍妾后,是否会变成“红颜祸水”,“不安分”起来,背叛主人。
有的只是同她一起欢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