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事。”青雀握住她。
看了看她的神色,江逾白没把“姐姐现在和小孩子一样缠人”的话说出来。
被妹妹认为变得缠人了的青雀,说着永兴坊宅院的种种,在西厢同母亲妹妹打点了一下午行李。
江逾白和华芳年坚持不要她另给银钱,青雀只好单独拿出自己做丫鬟时积攒的月例:“这些总不多了。听我的,你们拿着。我在这,要什么有什么,可你们在外没钱不行。”
“你‘要什么有什么’,难道是容易的?”侍女们都不在,江逾白说话便直接得很。
“容易。”青雀坚持,“便不容易,我多这一匣钱也没有用。”
现在掌握着她——她们——命运的人,何曾在意过些许银钱。
“哎!”一叹,江逾白偏过脸。
“拿着。”青雀把匣子塞进她手里,“你拿着,多给娘买吃的、用的,不许她再连夜做活,更不许她连夜做了活去卖钱!现在不用管什么‘夫人小姐’了,她真把眼睛熬坏了,还不是你操心受累?”
“好好好!”江逾白抱住钱匣,“你是姐姐,听你的!”
两个女儿拌嘴,华芳年手里叠着衣服,低了头笑。
一起用过晚饭,又一起梳洗更衣,挤在架子床上,母女三人肩挨着肩。
“收拾得倒快。”躺在母亲妹妹中间,青雀环着她们,“既这样,明日吃了饭,就送你们走吧。户帖也有了,早出去、早住下,早安心。”
“真要住楚王的宅子?”房里虽没有别人,可夜里太静,江逾白仍压低声音,“其实我和娘还有钱,不如先赁两间小屋子……”
“不妥。”青雀也轻声,却不容反驳,“我知道,你是怕楚王送的,哪天他又收回去,也怕给我添麻烦。我不说他怎么样,我只说今日把你们要出来,已是把霍
玥得罪死了,她必然恨着咱们。那宅子里有人、有护卫,又是楚王府的,不怕她找上门。你们真将就着赁几间屋子,吃苦不吃苦,我就不说,我只怕霍玥用不干净的手段,那时又叫我到哪去哭?”
逾白和姜侧妃的相似,是让楚王……更危险了。
但,两害相权、暂取其轻。
而她一口一个“霍玥”,直呼昔日主人的姓名,听得江逾白发怔。
华芳年已经慌乱开口:“阿雀、阿雀呀!就是心里过不去,嘴上也说得客气些!你这么叫霍三娘子,楚王殿下知道,怕会疑心,你背地里对他也不恭敬!”
“这有什么怕的!”青雀还没答,江逾白先反驳说,“娘忘了:宋家的王妃杀了这里的姜侧妃呢!霍——霍玥也是宋家的人,姐姐这么叫她,楚王该高兴才是。”
“那也不好太过了。”华芳年叹。
青雀笑着,搂紧了她们。
“与楚王如何相处,我有主意,你们不用担心。”撑着自信说完,她道,“我只担心你们。若遇到什么事——”
“遇到什么事,我们有手、有脚,也长嘴了,不是三岁孩子了。便真有烦难,一定会叫人来告诉你的。”
江逾白笑道:“从前做奴婢都做得好,如今做了良人,还怕什么?姐姐也不用瞎操心。”
话虽如此说,可从前十余年的生离死别,依旧在青雀心头悬着阴影。
她叮嘱着母亲和妹妹。江逾白与华芳年各有所觉,默契地先不细问,也只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
不知说到多晚,睡意终于压倒了分别的思念。
靠在长女肩头,华芳年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青雀和江逾白头挨着头,还在断断续续说些“柳孺人真有这么好”等话。
小声说话的妹妹,身上那一种越长大越明显的尖利减弱了许多。
摸着她顺滑的头发,青雀好像抱着许多年前襁褓里那个软软的、小小的,没事就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她,“咯咯”地笑的妹妹。
这样好的妹妹,从小小一团珍宝,被她和阿娘亲手养到大的妹妹,上一世,就因为她的懦弱与无能,竟眼睁睁看着她被逼着做了永兴侯那百无一用的第三个儿子的妾!
分明年少的时候,躺在永兴侯府“家里”的床上,她们悄悄说过,以后谁都不要做妾。做妾有什么好?
她说,她要做三小姐最贴心的人,将来或许就能求到恩典“放出去”。
逾白说,老夫人身边,每几年都有一两个放良的丫鬟,再过十年,一定有她。
她们说,不管谁先出去,都能把娘接出去安养。
但,没过几年,她就做了宋檀的妾。
很快,逾白也做了霍三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