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点了点头,道:“叫元帅身边的人也规劝着,别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到时候婚事都不好谈了。”
她看着镜中人兀自叹气,又道:“把那梨羹给他送到奏进院去,还有我给他做好的那几件里衣,一并带了去。”
惊蛰这一日吃梨,取的是‘离’的意思,远离虫害,远离疾病,祈求安康。
任纵换了常服,从官廨出去,转了几条巷弄,入了寻常集市。
这里有一家酥酪做得很好,四季常用石蜜来调味,春日里会撒几粒糖渍樱桃,夏天则是杏干桃脯,秋天是桂花蜜,冬日里则是熬得红烂的山楂酱。
惊蛰虽是春日节气,但眼下樱桃未熟,还只有酸甜的山楂,南燕雪入京两次,只吃过这红果酥酪和桃脯酥酪,难道不该也尝尝春、秋两季的好滋味吗?
任纵买了一碗,原路回到官廨。
南燕雪喜欢在这官廨里住一间靠边的小屋,这屋子不大,但十分通透,三面有窗,角门出去就是街。
“京城就是京城,这时候连根野菜都没有,居然有鲜梨?”
南燕雪端着酥酪,倚在角门处朝外看去。
“也不算鲜梨,是窖藏的秋梨。”
任纵走到她身后,忍不住伸手绕着她一缕发,她样貌气度都偏冷利,偏偏有一头柔软的乌发,发丝细细的,绕在指尖的触感像棉絮一样轻盈。
“那带一篓回去给苏苏姐和常风哥吃,放的住吗?”
“放不住的,从窖中取出要尽快吃,不过我们可以带些梨膏、梨脯回去。”
“卖梨的!”南燕雪招招手。
“他俩吃不着,那我吃一个。”南燕雪要了一个梨,啃了一口道:“没有燕北的冬果梨甘甜,也没有泰州的酥梨芳香,怎么皮厚肉糙的。”
小贩笑道:“窖梨是欠了一点,若是正逢时,那叫一个爽利可口嘞!”
南燕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扔了一锭银子给那小贩,问:“那这梨子该怎么存储才是?”
小贩得了银钱,自然知无不言,又是蜡封果蒂,又要挖地窖,一层沙土一层草帘覆着那些梨果。
“罢了,哪有功夫折腾这些。”任纵道。
南燕雪道:“你自己吃京中鲜贡,也想想别人啃草根。”
“咱们是行军打仗,又不是城外踏青。”任纵根本无所谓那些鲜贡。
南燕雪没有与他争辩,而后回了燕北,待到冬果梨下市时她让人挑了些好的,就埋在军马们食用的麦糠里,并没有折腾多余的事。
可能是因为燕北比京城更为干冷,窖梨在饲料里过了一冬,滋味只稍稍逊了几分,吃起来照样是汁水淋漓,沁人心脾的。
南燕雪实在是很聪明,很招人喜欢的姑娘,她在燕北一点都不挑嘴,进了京才晓得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窖梨干涩了几分,她吃了两口就搁下了,任纵很后悔,他不应该拿起那个梨来吃的,这样就是分了一个梨,意头实在太坏。
街巷密密,不知是哪家飘出芝麻酱糖饼的气味,南燕雪被这阵香气勾跑了,任纵忙唤道:“等等我。”
她偏首看他,神情俏皮又矜矜,只道上忽然驶来一辆车马,不管不顾地撞向她,南燕雪顿时就像阳光下的春雾一样,骤然消失了。
“阿雪!”
“将军。”
仆妇只这么轻轻唤了一声,郁青临就从书海中抬起了脸,院里十分安静,仆妇们行走洒扫都是轻手轻脚的,唯有笤帚划拉的沙沙声响,听得久了,彷佛是落雨。
郁青临搁下笔,起身走出屋门外,就见一场蒙蒙雨雾正飘然落下。
仆妇立在回廊两侧,只敢恭迎,不敢出声。
南燕雪像是从这春雾里走出来的,发上蒙着一层雾,就连睫毛上也凝着几粒晶莹的水珠。
“还是吵着你了?”她问。
郁青临既已经决定要参加州试,自然是要温书的,但府中事项他也没有抛下,早起小碗还闹起肚痛来,郁青临给他吃了打虫丸,也没走,就在正院的厢房里坐了看书。
一个时辰前,隔壁跨院里的孩子们还在跟虎子玩老鹰捉小鸡,虎子一叫,汪汪汪;他们也叫,汪汪汪。可爱是可爱,但也实在聒噪。
余甘子怕打扰,打算叫仆妇闭门的,可走过来一瞧,发现郁青临真是好静的一颗心,外头吵闹成这样他都跟没听见似得,一点都不带分心的。
而且郁青临还觉得越闹越心静,孩子们笑笑闹闹,说明一切安好。
更何况书塾一开课,这院里就安静了,直到南燕雪这个能撩动他心弦的人回来了。
“没有,已经学了两个时辰了,该起来走动走动了。”郁青临道:“庄子上一应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