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郎中的膏药好用吗?”南燕雪突地问。
“我给您叫去!”小芦提裙就往外头跑,生怕南燕雪又改了主意。
其实南燕雪也不是晦疾避医,只是从前听了太多‘姑娘扛不动这刀,姑娘舞不动这枪’之类的话,她只是不愿给人留下脆弱的印象,便是真受了伤,也习惯咬牙硬扛了。
那时候幸好有阿苏教她,阿苏是弓弩手,兵器上弱一些,但也是会的。
南燕雪是在她手里学的匕首,匕首需得敏巧,南燕雪都具备,将匕首练得如同身上长出来一般自如,即便学重锏重刀时颇为受挫,但也撑下来了,摸索了一套借力打力的招式。
院外脚步声响起,南燕雪回了回神,就见郁青临跟在小芦身后,左手右手提的满满当当。
“也不必把家当都搬过来吧?”南燕雪道。
“只有这个是药箱。”郁青临把左手的小木箱搁下,托着右手的篮子道:“这里头是桑葚饮,早起角门外有小贩叫卖桑葚,入了夏,也是最后一波桑果了,我就买了些,做些桑葚饮给孩子们喝。”
今日早上是油饼卷菜,有些香腻。而桑葚饮子在白瓷盅里晃荡着,乌紫紫像熟酿的梅汁,很诱人。
南燕雪很久没吃桑葚了,小时候在庄子倒是吃了个痛快,桑果熟的季节她经常是手也乌嘴也紫的。
桑葚又不是什么稀罕果子,回了南家自然也吃的,不过就没有那般畅快的吃法了。
柳氏至多捏着绿梗子吃一两枚,余下的就在钵里碾烂,蘸了汁水教南静恬画葡萄。
桑葚汁子画葡萄还真像,晕开来是薄紫浅青色,南燕雪觉得有意思,其实也想学来着,但她只是装作不在意地别开眼,一个接一个地吃桑果。
南燕雪端起桑葚饮尝了一口,便都一气喝完了,搁下汤盅时就见郁青临正看她,眸子水亮亮的,像是孩子刚要哭又立马被逗笑的一双眼,“将军是哪里有些不得劲?”
“左肩。”南燕雪说:“总是僵僵的。”
左肩上的旧疾是练锏时留下的,活动开了便不觉有什么,但若操劳些,若是休息不好了,就会难受,像是有个凿子在她骨缝里撬。
郁青临号脉时,南燕雪预备着他问自己近来睡眠如何的,但他没有开口,只是一心在那个小药箱里找膏药。
“这是杜若。”南燕雪看着他药箱上刻着的一支花儿,道。
“是,将军居然认得杜若花。”郁青临有些意外。
因为杜若在泰州并不多见,花朵细细小小,没人会专门种来赏玩,但郁青临在江宁府药圃里见到时,就喜欢它叶片似竹,香气独特。
“被石兰兮带杜衡,山中人兮芳杜若。”南燕雪说:“我也读书识字的!”
她这话有点孩子气,有点不满,郁青临低着头藏自己的笑,拿出一片药布托在掌心,用竹片勾出一点膏药来,细细摊开。
“小芦姑娘可以用帕子蘸水在将军肩头敷一敷,这样药性也好进。”
郁青临打算教小芦怎么替南燕雪贴膏药,可一抬头却见她拿了盆要去打水,身影横擦而过,只留南燕雪微微侧身,墨色的薄衫从肩头滑下了三寸,她又抬臂将披在左肩的乌发拨到右侧来,展露出的肩颈弧度流畅坚韧,但又因为是女子,肌肤和骨架的纹理与质感总有一种柔润,像是树木横枝落在春水里的倒影。
郁青临怔愣时小芦捧着湿帕子走了回来,在南燕雪左肩处敷过,郁青临赶紧捧着灼化的膏药上前,仔仔细细敷在南燕雪肩头,又将一卷纱布递给小芦,示意她替南燕雪缠上一圈固定,以免脱落,然后就折返回去埋头收拾东西。
这膏药往南燕雪左肩的酸胀疼痛处一敷,真真是熨帖至极。
她动了动胳膊,倒也不觉得拘束,正想说什么,侧眸就见郁青临已经提着药箱退到内门外了,站在那青黄的竹帘后,被窗外艳阳蒸出满脸的胭脂色。
“郁郎中。”南燕雪觉得膏药受用,也不管他如何害羞,道:“我还腰疼。”
第26章“怎么?怕她吃了你?”
郁青临再度撩开帘子进来时,眼下横着一片红。
南燕雪本想戏谑一句,但见他抬眸看了过来,眼睛依旧是清亮亮的,虽有心思浮动,倒是难得坦荡。
女子肯就医少,好些时候都遮遮掩掩的,用下去的药也治不到根子上,但穷人连活都活不起了,痛起来也顾不得许多。
他前些日子还替府上花嫂割过臀上的疖肿,疖肿是从燕北来泰州那一路上磨出来的,花嫂也是忍着,熬到快开春了,因天气暖和伤口更难弄,才被翠姑一句喊破。
算算,郁青临也替不少女子断过病的,虽然他年岁轻,也没有成家,但心性却稳,一贯是以平常待之,没有什么男女之别。
可能是因为他见过女子的躯体,甚至是不着寸缕的。
不管是在药圃里做学徒,还是在和剂局里做杂工都是没有银钱的,有的只是冷饭和菜汤。
郁青临潦倒时为了挣钱,便是义庄的活也干。
他把尸体交到义庄时明明穿得齐整,裙衫都还半新不旧,可就是转个身的功夫,她便如降生时那般**了,剥下的一套裙衫,总还可以换几个子。
见多了这种惨相,也算修炼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