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蘅见她伤感,安慰道:“至少每年都会回来。”
青荇便又释然了。
青荇要备嫁,闭门不出,虞记分店便交给了泼黛去打理。
虞蘅却有一些浮躁,不是因青荇出嫁,而是即将于汴京举行的春闱与殿试。
清江小县城,消息比汴京要闭塞得多,等谢家书信传来时,这里的官府也才刚刚知道。因榜眼严启是平江府棱镇人,清江镇百姓与有荣焉,对今年的殿试津津乐道。
殿试出题是官家,士子们对策论题高谈阔论发表着见解,小老百姓却没那么长远目光,谈论的多还是带点香艳风流的轶事,譬如榜下捉婿,又譬如探花郎风姿、花落谁家。
虞蘅看完信便收了起来,随后整日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阿盼于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她如今能认得许多字了,就见厚厚信纸上,赫然谢夫人口吻,写了许多家常琐事,最后则是一句略带骄傲语气:“我儿探花,倒不算白瞎这张面皮。”
想到谢夫人说这话语气神态,阿盼也是一乐,遂将信纸再度收折好。
两人都没留意信封中还有一张薄薄信纸。
因着这次科举乃头一次开放女子试,进士科中,二甲、三家共录女子十八名,虽远不及男子数量,却已是一大进步。且这次春闱主考官许太傅是再清正不过的人,虞蘅已早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循序渐进”“徐徐图之”的道理。
料想中不和谐的声音也有。
就算远在清江这种小县城,士子们也有与官家共治天下的野望,大肆谈论这十八名崭露头角的新起之秀。
一人貌似中肯点评:“这几小娘子,诗赋倒还行,文章则逊赖兄远矣。”
另一人愤愤:“真不知许太傅看中妇人什么!”
“欸,郭兄这话差矣,人家再没用处,也有一用处”说这话的,是今日组局的,也是方才那人口中姓赖的郎君。
几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笑,旋即附和起来。
“的确的确。”
“当真是羡慕许太傅,一把年纪了,还能遇上这等红袖添香的艳福,啊?”
这几个士子二十多岁,连去岁的秋闱都没过,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又饮酒,言语便带了出来。
虞蘅听了满耳朵揣测,再看他们原本不错的长相,瞬间觉得店里空气都污浊起来,已经酝酿着如何不带脏字挖苦。
却不想,在她开口之前,已有一道声音响起:“榜上无名,辜负师友栽培,我若是诸位,一定羞愧不敢出门,加倍刻苦。”
虞蘅惊讶看去,门口挂着羊皮小灯,灯光勾勒出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
这身影清雅,说出的话却淡漠刻薄。
“尔等不知反思,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莫说今科,便是下科、下下科,也只能落得孙山后。”谢诏一脸肃然。
士子听着这几乎指鼻子骂,俱变了脸色。
方才姓郭那个,勃然大怒,强压着怒火诘问:“好狂的口气!你又是哪个,也配教训我们?”
有人觑着赖郎君脸色,好意提醒:“你可知面前赖兄乃府学硕儒赖谊之子?看你年轻,恐怕尚未入学罢?你得罪了他,还不赔礼道歉!”
谢诏淡淡笑开,自信却内敛:“诏不才,永嘉二十四年探花。”
他迈近两步,挟着屋外清冷的寒气前来,益发明亮的烛光将他俊眉修眼勾勒得渐渐清晰。
虞蘅缓缓挪开对视目光,状作不识,暗笑,果然还是那个谦谦如玉下藏着恃才傲物心的谢二郎。
方才被这群士子激起的戾气都因这张俊脸消散了,她好整以暇地看戏。
“探……”那人本想顺着他话说,“探花算个屁”,却反应过来,探花,他们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那可是探花郎,凤毛麟角的存在啊。
被他骂一骂废物,似乎,似乎也没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