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定军因北定王无法起身而战意萎靡,几个将军心里都没底,人家长公主好歹能站起来上战场,骑在马上,给所有人打个样,北定王却连营帐都出不得。
再看东水军这头,更是跟万家在军营撕的不可开交,万家人这头说我爹死之前就是你们东水军拦着的,你们东水军有猫腻!东水军也不承认啊,人家万将军是死在外头的,脑袋都是廖家军送到长安的,与我等有什么关系啊?
随后,万家逼迫东水军交出小侯爷,东水军死保自家世子爷,两拨人一斗起来,东水军根本无心去打仗。
人心不齐,刀也握不稳,因为在杀敌之前,他们会想一想,今日他们为朝堂搏命,明日朝堂是不是要抄他们的家?
那他们不如不搏命好了,让朝堂被廖家军掀翻了得了!
本来输赢对半开的局势,都要被玩儿毁了。
君子常言,“为国捐躯”、“深明大义”、“见大义而不看小利”,但是这些事儿能做到的人能有几个?
耶律青野自问也做不到。
人在自己的府门与国家大事之中两相抉择,许多人都会本能的回护自己的家人,耶律青野都如此,何况是东水军。
真要是被长安逼急了,他们跳反了,该如何?就算他们不跳反,他们只要不出力,暗地里捣一捣鬼,都够北定军喝一壶。
若是长安来的使者是个懂战事、明进退的,这时候就该收手了,可偏偏,长安来的是万家人。
他们死了爹啊!他们的爹都死了,凭什么不能抓罪魁祸首回去?
他们一定要抓走小侯爷,小侯爷不走,他们就不肯走,这两拨人虽说暂且没有在军营之内打起来,但是也是搅得人心不宁。
瞧着这阵仗,这场仗虽然还没开始打,但耶律青野已经知道不太好了。
原本就是东水军加北定军两拨军队才能扛住廖家军,但现在东水军突然因万家与朝堂之间的勾连而散了军心,各自敲起了各自的算盘,东水军未必肯继续为朝堂出力。
廖家军那头多了一个永安来稳定人心,但长安这头却因为各种内斗而支离破碎,两边人真要打起来,耶律青野觉得他们胜算不大。
这是他最厌恶的情况。
朝政开始影响战局。
但无论耶律青野作何想,东水军作何想,万家人作何想,这一场战争都不会结束。
廖家军的长枪,迟早要伴着马蹄与鹰鸣而至。
——
三月初,洛阳。
李万花自临窗矮榻旁醒来。
她醒来时,正是一个艳阳天。
三月风暖,吹开了紧闭的木窗,屋内的地龙早已不烧了,小窗高卧,风卷残书。
她透过窗户大开的缝隙,看见了窗外的景色。
外头那颗梅花树已经谢了,上面的花已经瞧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她怔怔的瞧着,像是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落雪的午后,天色阴沉沉的,廖寒商刚打过一场仗,疲累极了,她躺在他旁边看战报,看着看着,一回头,廖寒商已经睡着了。
沉睡的爱人,安静的厢房,温暖的,美丽的梦。
但转瞬间,那些过去的梦就散了。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外面的雪也化了,梅也落了,人也死了,只剩下她还在这里。
她看着那些景,想,去往本寻常,春风扫残雪。
片刻后,她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枕头里反手一捞,抓出来一个翡翠凤凰来。
瞧见这凤凰,李万花的唇瓣紧抿着发抖,眼底里也渐渐凝起泪花来。
这是他们的女儿,原先一直被廖寒商塞在枕头下面,还被廖寒商带在胸口过,是廖寒商的念想,现在又留在了这里,成了她的念想。
这时,外面有丫鬟端着保胎药过来,瞧见窗户开着,微微一惊,快步走进来,道:“夫人怎的开着窗?当心凉了身子。”
李万花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将这翡翠凤凰放回到了枕头下方。
说话间,丫鬟将窗户关上,后与李万花道:“夫人用药吧,对孩子好。”
丫鬟端过来的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飘着浓烈的苦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