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漪摇着扇,仍是笑,“沈行首,这可不合规矩吧。我听说以往书肆行竞选,可都是无记名投票啊。”
说话间,凌长风已经端起桌上原本充当摆设的箱子,将里头的笺纸和笔一一分发给了所有人。
“今日只有我知微堂要与沈氏书铺争上一争,诸位支持谁,便在笺纸上写下哪家书肆。按照规矩来,沈行首应是不介意吧?”
苏妙漪看向沈谦。
沈谦往椅背上一靠,成竹在胸的姿态里透着一丝轻蔑,“请吧。”
转眼间,除了沈谦和苏妙漪以外的一众掌柜都已经磨磨蹭蹭地在笺纸上动完笔,又揉成团投进了票箱里。
丰乐楼的两个杂役被叫进来唱票。
“沈氏书铺。”
当着众人的面,杂役展开票箱里揉皱的纸团,一一念叨,“沈氏书铺,知微堂,知微堂,知微堂……”
随着知微堂被念及的次数越来越多,沈谦的脸色逐渐变了,靠着的身子也慢慢坐直,到最后一声知微堂落下,他眼底闪过明晃晃的错愕和不解。
“这怎么可能?!”
沈谦霍然起身,将那整理笺纸的杂役推开,脸色难看地将那些揉皱的笺纸一一翻看,知微堂,知微堂,还是知微堂……不用数都知道超过了半数!
他蓦地将那些笺纸砸回了桌上,扫向众人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你、们、疯、了?”
回应他的只有各种闪躲的眼神。
沈谦抬手指向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苏妙漪,恨声道,“我沈谦这些年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一个个竟忘恩负义向她投诚?!”
苏妙漪眼眸微垂,“沈老板,生意上的事,在商言商,别这么大火气。更何况据我所知,沈老板这些年也没少克扣官府给的酬金,这恩义二字又是从何而来?”
沈谦的神色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妙漪,又转向其他人,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定是苏妙漪向其他人戳穿了他克扣酬金的事,才说服了他们改票……
“你们以为她苏妙漪又能好到哪儿去?”
沈谦气笑了,“前几日她霸着仲桓遗稿一个字都不肯相让的事,你们都忘了?她这种人若是做了行首,只会过河拆桥,动更多手脚、耍更多花招,到那时你们别说是吃肉,就连肉的影子都瞧不见!”
“这就不劳沈老板费心了。我虽小气,可既然要做行会之首,总该效仿前人,有所表示。”
苏妙漪转着扇柄,扇穗在她手腕边来回轻晃,“这两日,知微堂已经与汴京城的多家书肆签下了契书,合作推出仲桓将军的兵书遗稿。这足够有诚意了吧?”
一听见仲桓遗稿,不仅是沈谦,还有与沈谦交好、根本连契书都没见过的几个掌柜也坐不住了。
他们几个左顾右盼,见其他人闷头喝茶,默不作声,这才知道苏妙漪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脸色顿时青了。
沈谦面若死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日你明明说……”
“那日人多眼杂,我也是迫不得已。”
杂的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沈谦忽地想起什么,勉强压下怒火,看着桌上那零乱散落的笺纸,冷笑道,“好,好……拿着仲桓的遗稿收买人心,行会这关就算你过了。可还有官府、还有骑鹤馆。苏妙漪,若没有荐举人,你这行首也还是做不成!”
苏妙漪摇着扇的动作终于一顿,转头看了凌长风一眼。
凌长风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镇在了桌上,一字一句强调道,“这是齐之远齐大人的荐举信。”
“齐……”
看清那信笺上盖着的汴京府官印,沈谦瞳孔骤然缩紧,愈发不可思议起来。
在苏妙漪来之前议论她的那几个掌柜也蹭地站起身,齐刷刷地看向桌上的信笺,目瞪口呆地质问,“齐大人怎么可能会给你写荐举信?!你不是前两日才惹恼了他,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苏妙漪抬手抚了抚颊边已然愈合的擦痕,笑而不语。那日她带去见齐之远的,并不只是几枚铜板,还有一个主意,不过她并不打算在这里替沈谦等人解惑。
沈谦像是泄了全身气力,坐回圈椅中。
行会的支持,官府的荐举,如今能拦下苏妙漪坐上行首之位的,只剩下一个骑鹤馆!可骑鹤馆有裘恕,苏妙漪想得到荐举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拿出那枚骑鹤馆的印鉴,摩挲了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不抱什么期望地掷到了桌上。
骑鹤馆的入场券只有行首才能拿到。
今日他若失去了书肆行的行首之位,便连骑鹤馆的印鉴也要拱手相让……
苏妙漪的视线顺势落在那骑鹤馆的印鉴上,眸光微微一闪。
她身后,凌长风也死死盯着那印鉴,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