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沉,万籁俱寂。
容玠带来的护院们就在客房外的行廊上层层把守,上半夜是一队人立在门口严阵以待,而另一对就在不远处席地而坐,打盹休息。到了下半夜,两队则调换了位置。
“那位覃公子带了多少人进庄子,你可数过?”
寝屋里,尹庄主衣衫整齐地坐在妆台前,抬眼看向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一共十三人,今夜都守在他们主子的房门口,不多不少。”
尹庄主沉吟片刻,忽地想起什么,“那两个处理尸体的呢?”
“也早就回来了,加上他们才是十三个人。”
尹庄主略微松了口气,起身走到衣架前,将挂在上头的斗篷揭下,“那就好。今夜春风楼还要来接人,你们务必给我把这些覃家人盯牢了,别惹出什么事端。等明日天一亮,就能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是。”
尹庄主披上斗篷,将整张脸都隐入暗影中,推门离开。
是夜,苏妙漪虽睡着了,但睡得却不太安稳。
她做了个乱七八糟的噩梦,梦见凌长风被一群人追杀,最后被朴刀砍得浑身是伤,直接被丢进了莲花池里喂鱼。血水在池水里晕开……
“凌长风!”
苏妙漪惊醒,蓦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在桌边撑额小憩的容玠缓缓睁眼,神色不明地起身,走向床榻边,刚好迎上掀开床幔、急匆匆下床的苏妙漪。
分明听见了苏妙漪那声梦呓,容玠却还明知故问,“怎么了?”
“……凌长风有消息了吗?”
苏妙漪有些不安地仰头问道。
容玠朝窗外看了一眼,半晌才平静道,“没有。”
苏妙漪秀眉微蹙,垂落了眼睫,低声喃喃,“还是不该让他冒这个险的……他脑子不好使,又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要是被慈幼庄那些人发现了……”
话音未落,房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叩响。
苏妙漪一惊,顿时噤声。
容玠走到门前,没有立刻拉开门,“何事?”
一道熟悉的嗓音隔门响起,却不似平日里那样张牙舞爪,而像被闷在了罐子里,“给二位主子送水。”
听出是凌长风的声音,苏妙漪蹭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容玠身边,“是凌长风……”
容玠看了苏妙漪一眼,抬手将门拉开。
已经戴上面罩、打扮得与容氏护院一模一样的凌长风埋着头走了进来。房门被阖上的一刹那,他便精疲力竭地往地上一瘫。
苏妙漪吓了一跳,蹲下身打量他,“你没事吧?”
凌长风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苏妙漪,我都替你上刀山下火海了,你竟然还在背后诋毁我……”
苏妙漪:“……”
因为要避人耳目的缘故,屋内不能点灯,三人只能摸黑在桌边坐下。
凌长风咕咚咕咚灌了一整壶茶水,才长舒了口气,沉声道,“你猜得没错,慈幼庄不止有八间院子,在这八间院子背后,还有四间院子,都是年纪偏大的男男女女,男的里头,甚至还有和我差不多大的。
至于女子……倒是都没到及笄的年纪。他们睡的是大通铺,吃的是馊饭馊菜。我过去的时候,姑娘们还在院子里做绣活,那么多人就点了一盏灯,眼睛都快看瞎了。
另外两间院子,一群男孩不知道从哪儿被押回来,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灰头土脸的,身上好像还有伤……”
“扶风县这一带的山脉,盛产煤炭。”
容玠言简意赅地提了一句。
苏妙漪瞬间反应过来,“慈幼庄是将这些男丁都送去了煤窑!”
“煤窑?”
凌长风不解。
苏妙漪暗自咬牙,“山中煤窑,最易藏奸。那些煤窑主对旷工饥寒不恤、疾病不问、甚至还要动辄鞭打,简直不拿他们当人,所以甘愿去窑底挖煤的人是极少数。煤窑主招不到人,便用坑蒙拐骗的方式哄骗良人入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