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眉际,
我没有云朵般水银的心脏,
敢于承受
因你微妙的挤压而加重的痛苦。
——索因卡
九方起身,推开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
现在是春末夏初,夏天的那点燥意像虫鸣一样从地底苏醒了,但燥热被风一吹就散了。从晨曦酒庄前的葡萄园里吹来的风都带点葡萄的清新,那风就像透明的纱一样在她面上、脖颈处、手腕上流转。
九方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过来吧,这样就不是独处一室了。”
身后的迪卢克郝然地咳嗽了一声,他的心事被说中了,但他还是乖乖地来到了九方身旁。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凉凉的风带走了他脸颊的热意,焦热的情绪被风慢慢抚平。一楼大厅处的吟游诗人还在弹奏着悠扬的曲子,诗人轻轻唱起蒙德的歌谣。乐曲声顺着风声飘到了二楼阳台,彷如柔和的月光在迪卢克耳边舒缓地流淌。
迪卢克听见身旁的少女像是泉水一样的声音,“你好像认识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但我确信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之前说的话请不要介意,那是为了给你解围。”她说话的时候没看迪卢克,而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葡萄酒庄。夜晚有好些个晶蝶在葡萄架上嬉戏着,虚幻得像是个梦。
迪卢克看着九方的侧脸,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看向对方,也是骑士礼仪的一种,也就这个时候,他能好好瞧一瞧少女而不至于显得冒昧。
她带着珍珠头饰,下面压着乌黑的发,上半张脸笼在雪白的薄纱下,那双蓝眼睛透着纱却异常明亮璀璨,下半张脸线条柔美,嘴唇像花瓣一样晶莹。她明明看上去跟那位女神那么相似,但是那点明亮璀璨的蓝却深刻地昭示着少女的存在。
那双眼看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具体哪点不一样,迪卢克说不上来,他抿了抿唇,有些歉意,“抱歉,之前是我失礼了,还麻烦小姐替我解释。”
九方摇了摇头,“不用叫小姐,叫我名字就好了。在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想怎么从舞会上开溜。”话没说到一半,她转过大半个身子,乌黑的发都在风中自由地飞舞着,“但现在,我突然觉得来这里也不错了。”
带着花纹的手套被她摘下,随意搭在栏杆上。九方向红发的骑士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九方,很高兴认识你,迪卢克。”
九方没有再加上少爷的称呼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月光打在她脸上,整个人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风还是那么凉凉地吹着,那股熟悉的燥热却又一次沾上了迪卢克的脸,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住了月光下的美梦。
“你好,我是迪卢克,同样很高兴认识你。”
两双手握住片刻就分离了,他们仅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难道不该这样吗?
大厅的奏乐正拉到爱情的小夜曲,吟游诗人喝着酒,唱着迷离的歌,“爱情,令人心碎的爱情,你为何舍弃我,我的恋人。爱情,令人迷醉的爱情,你为何不将我拥抱,我的恋人……”蒙德是浪漫的诗歌国度,异国的感觉就像一杯陌生的佳酿,须弥没有的东西,在蒙德发着芽。九方靠在栏杆上,闭上眼听着这异国的歌。
“蒙德人都喜欢情诗吗?”
“嗯,大部分是。”
“那你是吗?”
迪卢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年纪,当然会憧憬爱情,就像憧憬英雄
传说一样自然。但是,承认却好像会让他变得更手足无措,于是迪卢克抬起红宝石的眼睛,“比起我,你喜欢情诗吗?”
“喜欢啊,”面前的女孩没有犹豫什么,就好像心里有鬼的只有他一样,“就跟喜欢蒙德一样。”她补上了下一句,有些试探像雪一样融化了,但说不清楚雪下是否会开出花来。
“那你最喜欢蒙德什么?”迪卢克接着问,就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导游,九方是他唯一的游客。
九方抬起头,千年前的明月跟今日的也没有任何分别,但千年前的蒙德早已不是现在的蒙德了,曾经吹拂塞莱斯特的风早就消散,连同那些过往一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单单九方的存在。虽然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早就让她们不再一样。
就像她跟迪卢克说的,他们是初次见面,而她也是初次得见现在的蒙德。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我只是捕捉到了自由之城一些闪光的碎片,它的全貌,我还没来得及见到,我还在寻找那个答案。”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寻找?”迪卢克或许也可以干些导游的活儿,这也是骑士的美德,帮助异国的旅人与蒙德相遇,这难道不像风中的情诗吗?它们分明一样动人。
九方有些诧异,但迪卢克确实是热心的性格,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这也是骑士的美德吗?谢谢你,迪卢克。”
迪卢克注意到她念他名字时声调微微上扬着,念到最后一个音节,就像金鱼落入水中那么清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好听得都有点陌生了。风中的乐曲还是那么悠扬,爱情的曲子好似没有尽头,可风却没有那么凉爽了,就连风也被爱情绊住了双脚吗?
他的大脑有些发昏,可能是他的错觉,身上好像越来越热了,热量从脸一直钻进他的白衬衣里。迪卢克单手解开了领结,透了会气,他家的葡萄庄园近在眼前,植物多的地方总是会凉爽一些,他有些鬼迷心窍地开口了,“那……要不要现在跟我去葡萄园走走,我给你介绍蒙德特有的美酒庄园。”
“可以倒是可以的,但我们怎么过去呢?你一下楼,就会被其他人缠住吧。”
九方的担心并无道理,但呆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估计没过多久,凯亚就要过来催他下楼招待客人了。
迪卢克一想到楼下的人,就越发心烦意乱了。他平时都是个温和有礼的贵公子,但贵公子也想稍微放纵一会儿,于是他说,“这里是后院,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没人会看见我们。我先跳,然后我会接住你,只是……”迪卢克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他怎么能让一位淑女做这么冒险的事呢。
“好啊。实话实说,我从进门的第一步起就一直想着怎么开溜,你的提议真是太好了。”
“……你不是才说不后悔来这里吗?”
“对不起,刚才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我绝不是讨厌舞会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