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丰帝原本打算在平定青海一带之后,大展拳脚,修生养息。可在青海一战之后,不得不将手脚缩起来,与各方进行斡旋,以获得大周喘息的机会。随着局面的逐渐稳定,当年裴家军中出现内奸的事浮出水面。
明丰帝雷厉风行处决了一批人,以为当年的反贼都已经没了。可没想到在裴延年上战场的时候,再次出现了黑手,所用战马在作战前夕出现大规模的瘟病,直接交战定然胜不过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
裴延年突袭察哈尔部落便是出于这些考量,效果也很是不错。只是身边的副将突然反水,背后刺了他一刀,使他险些丧命。
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塞北草原的风呼啸作响,将兵戈交接的碰撞声和人们的惊呼惨叫声卷上如墨的天空,碰撞到天幕时又四散开来。
那一夜裴延年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手上一直有温热的鲜血的触感,这中间有敌人的,也有曾经并肩作战如今操戈相对的同袍的。
那一战可以说大获全胜,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清楚地知道他病了。
随后他便去了清水镇养病,也是为了调查供给军中的乾县马场,发觉乾县一直用报病马损耗的方式偷偷往外私卖战马。只是这战马的流向至今仍旧是个不解的谜团,只查出来同这几年突然多出来的山匪有点儿关系。
裴延年救下楚荞荞之后,摸去了山匪的寨子中,找到一点同京中关联的只言片语,这才重新进京,入了东大营。
这是圣上的命令,也是裴延年的执念,他想知道当年父兄战死的真相。
而东大营有条常年贪污军需的线让明丰帝更加寝食难安,京郊驻军拱卫京城,倘若发生动乱,带来的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你准备准备,带着人去汾州,将那一带的山匪荡平。朕倒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延年没应声,而是站起身来,朝着皇上行了一个礼,说了一个有些不相干的话题,“微臣要成亲了。”
“嗯?”明丰帝并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传闻,眼里闪过惊讶,又含笑着问:“遇上了心仪的姑娘了?哪家的?”
“怀远侯府的江三姑娘,准备这个年底就成亲。”
“这么快?”明丰帝更惊讶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个怀远侯府说的是哪家。
裴延年倒是也没有瞒着,将先前两个人成过一次亲、这次再成亲的事说了一遍。他原本就不善言辞,说话更是平铺直叙,只有在提到楚荞荞时,脸上的神色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说话也随意了点。
“她怀了双生子,这个孩子来得意外,微臣不想京城中的人多加议论,只能委屈内子将婚事提前。”
在听说双生子时,明丰帝的眉心跳了跳,眼尾上扬着。
若是说是旁人,明丰帝心里可能还要嘀咕两句。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
孩子对于裴家来说,太珍贵了。就是明丰帝自己,每每想到镇国公府的那些老弱病残,心中都会生出愧疚来。
老国公追随先皇打江山,立下赫赫功劳之前,对于明丰帝来说就是个慈爱的长辈,裴青安、裴兰平两兄弟也是一处长大的小伙伴。
当年裴家三父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京城,前去吊唁的明丰帝站在满门的缟素之前,望着满门女眷和两个紧紧跟着的母亲身后的稚子,险些掉下眼泪来。
还是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许多的裴延年站了出来,领着众人行了礼,递过来线香。
别说裴国公府想要孩子,就是明丰帝也乐意看到裴国公府人丁兴旺。
什么不正经?什么伦理纲常?人家两情相悦需要这些凡夫俗子在叽咕什么。
就是没和永嘉的亲事成了,明丰帝有点遗憾,但是也没想过做什么棒打鸳鸯的事来。
他快速想了想能代替裴延年去剿匪的人,发现都不大合适,便说:“既然如此,你便年后再出发吧。回来得早些,还能赶在你妻子生产之前。”
裴延年仍旧保持行礼的动作,没有起身。
明丰帝自己都觉得不大厚道,咳嗽了两声,“还跪着做什么。过来替朕磨墨。”
听到这句话,裴延年长舒了一口气,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微臣躬谢皇上圣恩。”
行完礼之后,他才站了起来,走到明丰帝身边,象征性地拿起墨条转了两三圈。
“你就这么喜欢那江家的姑娘,还耍起这些小心思起来。”明丰帝打趣说,“朕倒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先前断情绝爱的样子,还以为哪家的姑娘都入不了你眼。”
裴延年露出些无奈的表情,身上比往常少了很多严肃,对待皇上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亲近的长辈,“遇上了就是遇上了,想要和她成亲过日子,没想过太多。”
明丰帝倒是起了兴趣,问了他一些关于江新月的问题,随后又将裴延年留下来用饭,叮嘱他成亲之后就要好好生活,留出一部分的精力来照顾府中。
裴延年从皇宫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脑袋昏昏涨涨,说不出来的疲惫。上了马车之后,他就直接靠在车壁上小憩了一会。
同这些皇家人相处,远远要比行军打仗还要辛苦。
尤其是同这些年积威颇深、愈发捉摸不定的明丰帝相处。毕竟他年幼时候就被接进皇宫同皇子一起读书,明丰帝时常问他的学业,也可以说是由明丰帝教养的。
所以他同明丰帝之间还有一丝微妙的父子之情。
若是恪守君臣之礼,明丰帝会不喜,觉得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同自己有了隔阂。可要是他真忘了君臣之别,呵,裴家的功劳也不够他死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