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魁真尊死了,被魔修所杀,神魂溃散。”乘岚缓缓问:“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红冲并不奇怪他会如此发问,他奇异般地心如止水,即便昨日他还因为怕乘岚发现项盗茵已死而焦躁地呼吸不顺,如今这个问题已无法让他生出一丝波澜。
他毫不掩饰,点点头,随口道:“我做的。”
与他交握的那只手骤然发力,捏得红冲生疼,抬眼只见乘岚眉心紧蹙,眼眶发红地凝视着他,深呼吸了片刻,才沉声说:“我知道你与魔修私下有来往,但你都险些走火入魔,我以为你该知道轻重——此事事关重大,我再问你一遍,是那些魔修,还是你。”
“我。”红冲眨眨眼:“我动的手。”
“你——”乘岚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要……不,他冤枉过你,你想报复他无可厚非,可是何至于此?何至于要让他魂飞魄散,就这样连道残魂都没有?”
红冲“哦”了一声,道:“我说是他自取灭亡,你信不信?”
他直视乘岚双眼,毫不躲闪,便无需乘岚开口,听到了乘岚的心里话。
“不信就算了。”红冲作势要往乘岚肩头靠,却被轻轻按住了动作。
乘岚缓缓松开捏紧的手,将红冲扶正,看着他说:“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你师尊的事……抱歉。”
“这样啊。”红冲不以为意:“你害死朱不秋,我杀了项盗茵,我们扯平了。”
话音落下许久,乘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他伸手贴在红冲眉心,探出神识来,几乎以为红冲是被夺舍了,可结果却令他失望,红冲的神识欢快地与他神识相贴。他们曾经水乳交融,灵肉相合,他自然知道这个人就是红冲,没有任何其他可能。
“我们扯平了,这不好吗?”红冲笑了笑:“晚上我教你打麻雀牌,好不好?”
乘岚的目光终于变得不可置信,甚至颤抖,他不舍得移开眼睛,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应,无措良久,终于艰难开口:“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一条人命,再有什么恩怨,如何就能这样说‘扯平’了……你究竟是怎么了……”
“只是一条人命吗?”红冲反问他:“那朱不秋呢?”
乘岚沉默几息,低声问:“你知不知道他其实……”
“他是鬼修。”红冲打断他:“我早就知道了。”
顿时,二人之间又陷入一片死寂。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大义灭亲,弑师证道?”红冲开口。
没等乘岚回答,他又继续道:“你们人的道义还真是无情,项盗茵也是这样。”
乘岚极不喜欢他此时的口吻,人妖确实有别,可他这话仿佛是要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皱眉问:“这事又与项兄何干?这两件事不可以‘扯平’。”
“项盗茵杀了多少人,你数都数不清。”红冲微微一笑:“我说他是鬼修,你信不信?”
乘岚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哪怕他确实亏欠于你,你也不可如此污他清白!”
“那为什么他说朱不秋是鬼修,你就信了呢?”红冲幽幽开口。
这话实在一语中的,乘岚沉默下来。
叹了口气,红冲又软下语气,温声道:“我也不是在怪你,其实朱不秋的死与你无关,我知道……更何况他本来就是鬼,已经死过一次了。”
乘岚却问:“证据呢?”他看着红冲,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你说项盗茵是鬼修,给我看证据。”
红冲没想到他认真了,干巴巴道:“没有。”
又是面面相觑半晌,乘岚率先偏过头去,低声喃喃:“我真希望你是真的怪我……也好过如今这般模样。”
红冲看着乘岚的侧脸,心中轻叹一声。
且不说他知道朱不秋的尸骨在熔炉大阵,方赭衣想要动手不是难事,便是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明白这事必然与乘岚并无太大干系。
熔炉真相不会被广而告之,在引心宗弟子眼中,要对红冲这个潦草起名的“隐宗”和神秘师尊动手,无非是为了逼出红冲。莫说项盗茵与乘岚自刑场一别已然离心,兴许项盗茵已猜到红冲潜藏在香兰山脉受乘岚包庇,便知乘岚如今与妖为伍,必定不会将任何行动信息透露给乘岚。
乘岚之所以会赶到乱葬岗,确实就是为了确认项盗茵去信所说的鬼修一事。
红冲读过乘岚的心,自然晓得,乘岚隐瞒此事独自前去,甚至是因为担心自己不知道朱不秋乃是鬼修。
上一回红冲从乱葬岗回来,一连自闭了几个月,后来又险些“走火入魔”,吓得乘岚是真的不敢将这些事情随意说与他听。乘岚只想确认鬼修一事实属项盗茵捏造,然后再将此事告知朱不秋,希望能提醒朱不秋避开祸端。
然而,乘岚没料到,这一趟实在令他大失所望——项盗茵没有说谎,朱不秋确实是鬼修,而他赶到时,引心宗已将乱葬岗变为火海,他只来得及拾起朱不秋最后的遗物……而后来,他意外捡到红冲,却又在回行途中,看到了项盗茵作下的记号,进而发现了那具尸身。
他替项盗茵收了尸。
乘岚不明白,他实在很想要一个回答——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只是在他不留神之际,事情总是急转直下,落到如今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