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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20页)

程珞杉破开字决,发现那里面盛放着一团丹药幽魂,和他的那颗别无二致。

五十多年前,程珞杉在激愤之中走火入魔,亲手夺走了这近百条鲜活的生命。他因此承受天谴,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生死关头,是前来收走礼国王室生魂的项盗茵,顺手替他挡下了天雷的最后一击。

程珞杉因此逃出一命,却在之后流亡的很多年一直在想,为什么不叫那道天雷劈死他好,为什么要留着他一个人人喊打的魔修苟活于世。

后来,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目标:他是为了报仇才活下去的。

既然已经堕于魔道,程珞杉早就无所谓什么堂堂正正、亲手行刑的追求,他要的只有一个——让项盗茵死,死得越惨越好!

而今就在他眼前,项盗茵自毁神魂,消弭于天地之间,还大大方方地将礼国王室的丹药幽魂握在手中,生怕他看不到一般。

他心脏狂跳,既有费解,也有激动,费解的是项盗茵竟然不曾如那时所说,将这枚以宗族生魂炼制的丹药吞服,助长修为;又激动和庆幸于这是礼国王室,覆灭镕国、杀尽镕国人的仇人,他报仇的机会近在眼前……

那团丹药幽魂被程珞杉捏得惨嚎连连,眼见着就要烟消云散,却有另一只手轻轻搭上。

红冲说:“杀人不过头点地。”

仇怨只在生命之间,哪怕涉及妖物、魔修,也不追究魂灵,任其往生,罪孽自有天道惩戒。

正因仙门大多以此为铭,鬼修才格外不受人待见,杀了人还要折磨魂灵,断往生循环之规律的,皆为下下等。

这也是程珞杉在引心宗时,所习得的道义。

可他如今已堕入魔道,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红冲又低声补充一句:“丹中确实有玄机,留着它细细研究也好——莫再多言,我们快走!”

程珞杉咬咬牙,只得将这团礼国丹药幽魂放入乾坤袋中,与红冲一道从阵法离开。

他们绑架项盗茵时,是从交界地那片无主之地而来,走时却将阵法转向另一个方向,约莫离霜心派的地界不算远。

红冲心神不定地靠在牛车上,很想静下心来细细琢磨一番从项盗茵这里得来的线索,却不知为何,那股焦虑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几乎搅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程珞杉察觉到他的异常,回头问了一声:“怎么回事?受伤了?”不料一瞥到红冲,就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这又是什么意思!”

红冲顺着程珞杉的目光低头看去,才发现牛车上的麻布正在熊熊燃烧,而火源来自于……自己的脸。

他抬手摸了一把脸颊,才发现又是那火苗般的眼泪滚了一脸,该说是泪如火雨,兴许才恰当些。他用真气拍灭了火焰,手掌贴在发烫的心口,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向他发送信号。

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

红冲喃喃自语:“快走,早点回去……不能让乘岚发现。”

“乘岚怎么可能发现。”程珞杉无语。

红冲也无法道明,诚然乘岚此时应当在香兰山脉,根本不会出现在交界地,他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局促不安,活像是被抽了一根脊骨,坐都坐不住。

他总觉得,似乎有个噩耗离他越来越近,仿佛正追在牛车后面,甚至马上就要啃上牛车的木板了——“砰”地一声,一个石子卡了车轮,咯得板车有一瞬间稍微离地。

红冲忽然翻身下车,不顾程珞杉的呼喊,向着反方向御刀行去。

他知道了,不是有谁在追他,不是乘岚正在赶来,移动的是他,是他在远离……在远离他曾经的家,那块分明是乱葬岗,却叫“翡翠林”的荒地。

是那块由青竹杖打磨后,没有刻字的竹片,那片本来他想用来做成自己墓碑的竹牌,那片被放在他怀里的竹碑,正贴着他心口发烫。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已经历过一次,却将这一切抛之脑后,直到今时今日才如梦方醒。

百年之前,一个青涩的少年修士抬手挥剑,在海边砍下一朵莲花,取走了莲子。

那时的莲花,也是如此感受。

第69章水覆难再收(四)好像没有人问问他,……

乱葬岗早已沦为火海。

若有人从高空看去,大抵会觉得四周的山峰成了炉鼎,将火焰限制在这片谷地中。

这火实在不寻常,雨雪扑不灭,真气无法运转,似乎能将世间万物焚成灰烬。

但红冲行走其中,却毫发无伤,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痛,也不知道是火海导致如此,还是因为胸口的那块发烫竹碑。

是否会造成什么损伤,他早已顾不上了,凭借着冥冥之中的感应,他闷头向着本该是茅屋的方向奔行而去。

不知过去多久,红冲只觉得这条道路仿佛被延申得无限漫长,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粒沙,痴人说梦地想要渡过万里汪洋,被浪拍得寸步难行。

他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原地,迷蒙之际,他竟然想要化为原形,亲切地拥抱这片火海。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朵莲花,会对火感到比水更汹涌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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