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循环往复,自有定数。
至于打破这个定数,会招至天道如何惩戒,红冲尚且不知。
他却莫名忆起枫灵岛的那场火——兴许那只烧鬼魂的火,大抵就是天道用来清除这些被搅乱的因果的。
红冲越思索越觉不妙,不得不排开杂念,心道一声:罢了。
待得抓住项盗茵,想来一切自会见分晓。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号哭。
红冲与程珞杉对视一眼,程珞杉不情不愿地驾着牛车去了。
荒郊野岭的,一个破得已叫人几乎不敢往里钻,生怕风吹过来就能压塌的老庙里,是逃难的一家四口——或者说,只剩下三口了。
三人一尸,俱是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父母二人靠在断壁残垣,两个孩子中的妹妹抱着尸体都快没了余温的哥哥,发出麻木又嘶哑的干嚎。
他们分明是被不愿曝尸荒野的意志支撑,才会寻找到这处遮风避雨的破庙勉强度日,但几双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生机与活力,只有淡淡的死意。仿佛灵魂早已丧失生的欲望,身体却还徒留求生的本能。
程珞杉看了一眼便知,剩下三人气数已衰,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他瞥了一眼看着破庙中几人,目光平静的红冲,嗤笑了一声,故意道:“你不帮把手?”
帮?能怎么帮?人的命数将尽,这个时辰帮着渡了过去,下个时辰也有新的坎等着。
天要收走一条命,不是人力可以阻挡。
红冲说:“见过太多了,帮不了。”
他不该擅动人的命数,可每每耳闻目睹,终究于心不忍。
话语之间,程珞杉只见几道无声决自他指尖飞出,飘入尚存生机的那三人体内。
虽然不至于叫三人顷刻间活力四射,但到底脸色好了几分,眼中也隐约有了光彩,女孩哭着哭着,甚至打了个嗝。
尘世苦难太多,修士不该过多插手,但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因为没饭吃,饿死在自己脸上——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又背上三线因果,若还想来日悟道飞升,都是要还了的。
程珞杉驾着牛车又要远去了,却听庙里又传来一声惊呼:“哥哥醒了!”
这一回,程珞杉是彻底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红冲。
红冲亦大惊失色:“与我无关。”
他又不是民间传说里的地府“阎王”,肉白骨或许有戏,生死人却是万万不能的。掐一道决确实还能给一息尚存之人续上一口气,可已死之人的魂魄都该走了,他又能有什么通天之能,足以让其复生?
不过,他们都没来得及多想。
阴云翻涌,红冲猝然抬手,真气化作屏障盖在破庙上,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一道雷。
是项盗茵来了,他竟然发现了红冲和程珞杉,且不仅不避,还主动找了上来。
红冲实在没想到这人如今是装也不装了,猖狂得发了癫,一出手就打算把破庙轰个粉碎,丝毫不顾庙里那几条人命。
一击不成,又是接连几道雷劈下来,雷道蕴含天道之力,几击下来,连红冲的真气都有些无法抵抗——只不过他更是费解,哪怕雷灵根只是项盗茵繁多灵根中的其中一条,但正因为其浩然正气,所以格外排斥奸佞之人,项盗茵如此行迹,不遭雷道反噬已是难得,究竟为何还能布雷布得如此举重若轻?
程珞杉也对此十分不齿,只不过他的反应是一边用魔气抵挡,一边啐了一声:“真是天道不公,人心不古。”
“少废话,你动手。”红冲从乾坤袋中取出藏官刀,又叮嘱了一句:“你护着下面。”
程珞杉连忙按他吩咐,阵法、毒瘴接连铺开,但顾忌着庙里还有几条活口,难免投鼠忌器。
而红冲已御刀登天。
果不其然,项盗茵正悠闲地乘着仙舟,随手向着地上已几乎无法看清的渺小破庙轻轻弹指,便降下数道雷霆。
风卷云涌,刀尖倏地刺破雷云。项盗茵侧目看去,只见红冲气势汹汹地破开云层而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劈碎了仙舟。
法阵溃散,仙舟崩坏,被真气爆成无数碎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又在高空中被点燃,火光在天空划出漂亮的曲线,像放烟花一样绚烂。
变数太快,项盗茵骤然失衡坠落,抬手正要反击,却只来得及感到肩胛一痛,莹润的刀光穿透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爆发,一瞬间,自高空中将他狠狠地钉在了地上,在焦土上砸出一个尘烟四起的大坑。
烟尘还未消散,项盗茵剧烈地咳嗽着,直到有人落在他胸口,一脚碾出了他没能顺过来的一口气。
红冲抬手按在刀柄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程珞杉紧随其后,杀气腾腾的目光如有实质,穿透了烟尘。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在等烟尘消散,还是在等作为障眼法的阵法和毒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