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却瞥到烟雾仍未散去,乘岚本以为那也不过是红冲的什么神通,毕竟自打二人相识以来,无论是战斗还是平日里,红冲确实时常灵机一动,就有了令人难以招架的新花招。但他更清楚红冲秉性如何,如今胜负已分,红冲却还不曾散去雾气从中走出,难免令他心中生疑。
他真气涌动,引起一阵疾风夹杂着骤雨,试图扑灭台上烟雾。
而在乘岚怀中,文含徵扣紧了他衣襟,咳得撕心裂肺,乘岚知道那道逆行的入侵真气正被排斥,连忙将文含徵翻过来,反手扣在其胸口,口中道:“你别怕,把那口气吐出来便好,我帮你。”
说着,乘岚的真气微动,探入文含徵体内,顺着经脉扫尽了其中逆气。
文含徵一口鲜血喷出,又是被自己的血呛得连咳几声,总算堪堪恢复了意识。
乘岚关切道:“好些了吗?”
从昏迷中才醒来不久,文含徵还有些懵懂,看起来呆呆的,乘岚为他再三把脉,确认了他已无碍,这才道:“你没事就好,不然……”他轻叹一声,道:“不然,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尊交待。”
见文含徵渐渐回神,同门们连忙挤上来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关心着文含徵,就这样把乘岚挤出到了外圈。
而乘岚已转过身去,对着擂台上遥遥抱拳。
随着他的动作,狂风大作卷走了微雨,台上红冲的身影渐渐明晰——大约是因为方才扑灭烟雾时的雨珠,红冲从乾坤袋中取出了蓑衣斗笠穿戴,眼下雨停,他才取下斗笠背在身后。
乘岚本就有几分疑惑,见红冲手中竟然又拿出了那枚青竹杖,而烟起前他握在手中的苗刀,如今已回到了擂台中央。他正欲逼音成线送去一句话问个清楚,就听文含徵在身后低声劝了一句:“师兄,算了。”
乘岚不曾理会,飞身登上擂台,见礼道:“云观庭,乘岚。”
趁机逼音成线问红冲:“这是怎么了?可是无恙?”
红冲亦冲他微微抱拳。
然而,许久,乘岚都不曾等到回音。
二人默然相对,等得台下观擂众人望眼欲穿,却不知台上两人是在斗甚么法。
有人道:“红冲道友替自家师弟找场子,结果找到了别人家师弟的头上,这不,别人家的师兄也要找回来了!”顿时引起一片笑声与附和。
乘岚无法,只得轻道一声:“小心,我要动手了!”
他总觉着红冲状态不对,真气涌动,作出一掌拍在红冲肩头的架势,实则手上却只含了三两分力,比起那夜竹林里电光石火间全力爆发的一战,这一掌可堪慢如蚂蚁爬,又轻如落叶飘。
即便如此,这掌仍然在将将要印在红冲肩头之际,红冲如梦方醒地察觉到,这才勉强闪身躲开,用竹杖敲向乘岚。
不过是一招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红冲不是对手。
若是换了他人如此,前两场还大放异彩,第三场却颓势骤现得如此明显,必然要惹人口舌,被怀疑是否有所收手装弱。
然而,因为对面的是乘岚,是百余年来第一个攻下引心宗天擂台的传说,观战众人只当作这一掌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乘岚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神通,是以红冲的落败十分合理。
乘岚惊疑不定,终于看到红冲转过身来,张了张嘴,却没有话音传到自己耳中。
他上前几步,想听清那句话,更想抓住红冲的手仔细询问,红冲却猝然躲开,一手捂着耳朵,闷声道:“我不打了,我认输!”
欢呼四起,文含徵顶着一张煞白的小脸,兴奋地一蹦三尺高。
乘岚还想再问,红冲没有给他机会,转身下了擂台。
那个瞬间,乘岚微微一怔。
他读出了红冲的唇语——红冲说:他要先回去了。
这是怎么了?乘岚没法再追,红冲的身影已淹没在攒动的人头中,万千乌黑的脑袋中寻找一点雪白,本该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他展目望去,却偏偏找寻不得。
身后已有人登上擂台向乘岚挑战,只是瞬间的犹疑,另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乘岚,你在做什么?”
只见空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青衣飘飘的人,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擂台,目光淡然地看着乘岚,手腕一沉,手中折扇“唰“地全开,露出了上面那个龙凤凤舞的“甜”字。
不似乘岚、江合心、师仰祯这等名人出场时或是议论纷纷,或是欢呼雀跃,斗魁真尊突然露面,威慑非凡,偌大的校场竟然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无不心潮腾涌,却都只是仰慕地望着项盗茵,再无一声私语。
乘岚道:“项兄,我……”
“每个人只有一次登台挑战的机会,这是天擂台的规则。”项盗茵的声音传遍校场,他缓缓落在擂台上,站在那一刀一剑旁边,淡然道:“原本合心已将我的态度转达你,可你一意孤行,我是看在你如此执着的份上,才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此事。如今,你反而要放弃这个机会?”
乘岚沉声道:“我并无此意。”
“好,那便开战。”项盗茵微微退后几步,仍未离开场中,但不会有人想要质疑他的安危与公正性。
再有万千欲语之言、欲尽之事,终究被这句话堵上了。
乘岚只得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擂台上,却有一瞬,余光忍不住飘向叫场外的某处树上。
是红冲与朱小草曾小憩观战的那棵树,早先他虽与二人分道扬镳,却一直留心注意着这个方位。但如今,树上已是空无一人。